深飞(第9/13页)
“你来开。”他低语道。
“好了。”她回头看看,“你们开闸放我下去。我不清楚一旦闸门打开会发生什么事。也许 Yrr 会直接攻击我们,也许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往好处想吧。我下去之后,你们等个一分钟,只要形势许可,就乘第二只船逃走。不要跟着我。要紧贴海浪,设法远离船。我可能必须下潜很深。然后……”她停了一下,“哎呀,会有人将我们捞上来的,对不对?这东西上面有卫星发射器。”
“你需要两天两夜才能到达格陵兰海和斯瓦尔巴群岛。”约翰逊说道,“而燃料不够。会出事的。”
她的心情沉重起来。她迅速抱紧约翰逊,想起两人从设得兰群岛一起逃离海啸的情景。他们会再见的!
“勇敢的姑娘。”约翰逊说道。
然后她双手托起安纳瓦克的脸,在他唇上深深地、结实地吻了一口。她真想永远不再放开他。他们交谈得那样少,最适合他俩的事情也做得那样少……现在可别多愁善感啊。
“保重。”安纳瓦克低声说道,“最迟再过几天,我们又会重逢了。”
她一步跳进驾驶舱。深飞轻晃了一下。她趴下去,爬到正确的位置,操纵闭锁装置。两个圆盖缓缓落下,关闭。她扫一眼仪器。看样子一切正常。韦弗竖起大拇指。
活人的世界
约翰逊走近操纵台,打开闸,移动船只。他们眼看着深飞落下,钢门分开。黑暗的海洋出现了。没有什么钻进来。韦弗从里面打开固定装置,放开船只。它扑通落下,下沉。玻璃圆顶里的空气微光闪烁。颜色逐渐变淡,轮廓开始模糊,最后小船只剩下一个影子。
然后不见了。
安纳瓦克顿感一阵刺痛。
这个历史上的英雄角色已经分配好了,那是给死者的角色。你属于活人的世界。
灰狼!
也许你需要一个介质来告诉你鸟神看到的东西。
灰狼就是阿克苏克所说的介质。灰狼正确地解释了他的梦。冰山融化了,但安纳瓦克的道路不是通向深海,而是通向光明,通往活人的世界。
通往克罗夫。
安纳瓦克打了个哆嗦。当然!他怎能只顾忙着逞英雄,而忘了在独立号上等着他的任务呢?
“现在怎么办?”约翰逊问道。
“B 计划。”
“什么意思?”
“我还得上去。”
“你疯了吗?去做什么?”
“我想找到珊。还有默里。”
“那里没有人了。”约翰逊说道,“可能全舰都已经疏散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时,他俩在作战情报中心里。有可能他们是最早飞出去的。”
“不。”安纳瓦克摇摇头,“至少珊不会。我听到她的求救声了。”
“什么?什么时候?”
“在我下来找你们之前……西古尔,我不想拿我的问题麻烦你,但我一生中无动于衷的次数太多了。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不再是那样的人了。你理解吗?我再也不能不管了。”
约翰逊微笑着。“不能,你不能这样做。”
“听着!我只试一次。这期间你把深飞三号放下,做出发的准备。只要我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找到珊,我就回来,我们离开这儿。”
“万一你找不到她呢?”
“那还有深飞四号将我们大家从这里带出去。”
“好。”
“真的可以吗?”
“当然。”约翰逊摊开双手,“那你还在等什么?”
安纳瓦克犹豫着。他咬紧嘴唇。“如果我在五分钟后没有回到这里,你就一个人离开。明白吗?”
“我会等的。”
“不,你只等五分钟。最多五分钟。”
他们拥抱。安纳瓦克跑下码头。隧道通往实验室的地方,全都被淹了,但独立号似乎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稳定。最后这几分钟里船没有继续前倾。
还有多久呢,安纳瓦克想道。
水拍打着他的踝骨。他往里走,用自由式游了一段,脚踩到底时则涉水走了几米。在机库斜板附近,天花板倒向水面,但还有几米距离。安纳瓦克从关闭的实验室门旁游过,来到拐弯处,抬头往上看。这期间有些斜板变成了平地,有些变得更陡了。通向机库甲板的那一段斜板阴森森地突起。最上面飘着一团黑烟。他必须用四肢往上爬。尽管穿着潜水衣,他仍觉得冷。即使能够成功乘坐潜艇离开,也不能保证可以从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
不。他必须活下来!他必须再见到卡伦·韦弗。他果断地往上爬。
比他想象的简单。斜板的钢板上有凸挡,用来挡住车辆和行进的海军。安纳瓦克的手指扣住凸挡。他一点点地往上爬,靴子蹬在横撑上,抓牢。愈向上温度愈高,他不冷了。黏糊糊的烟进入了他的肺。他爬得愈高,烟雾就愈浓。飞行甲板上又传来隆隆声。
开始起火时,克罗夫发出过呼救。如果她在起火时活了下来,现在也许还活着。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最后几米,吃惊地发现机库里的可见度比斜板上好。隧道里浓烟聚集,而这里,艇外升降机的通道形成了通风口,将烟雾吸进来同时又让它散开。这里像烤炉里一样又热又呛。安纳瓦克拿衣袖捂住口鼻,跑进机库甲板。
“珊!”他喊叫道。没有回音。他期待的是什么?期待她张开双臂向他跑来吗?“珊·克罗夫!珊曼莎·克罗夫!”
他一定是疯了。但疯了也比做活死人好。灰狼说得对。他像个活死人一样行走在这个世界上。这种疯狂实在好多了。
“珊!”
底层甲板
约翰逊单独一人。他坚信安德森打断了他几根肋骨。至少他感觉是这样。每动一下就疼得要命。当他们将鲁宾的尸体悄悄运进潜水艇时,他好几次都想大声喊叫,只是咬紧了牙关,不想成为累赘。
他感觉他的力量在渐渐散失。
他想起他舱室里的红酒。这是多大的耻辱啊!正好现在他想喝一杯。虽然这样治不好断裂的肋骨,但能让痛苦变得容易忍受些。哪怕是和自己干杯,因为除了他好像再没有一个会享受的人还活着了。他过去几星期里认识的那许多可爱和讨厌的人之中,根本没几个像他这样对美具有独特的灵性。
或许他就是一只恐龙。一只精品恐龙,他边想边将深飞三号降到码头的高度。
他喜欢这个。精品恐龙。他正是这样的。一个因为自己是个活化石而感觉享受的活化石。着迷于未来和过去,它们经常混在一起,让人经常根本不知道正生活在哪个时代,因为过去和未来同样鼓舞着幻想。
波尔曼……这个德国人会懂得欣赏一瓶优质葡萄酒的。其他就没有人了。苏·奥利维拉会感到有趣,同样地他也会为她端上超市里某种差强人意的饮料。灾难城堡里,有谁有这样高的品味,懂得欣赏一瓶美味的波美侯产的红酒呢?也许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