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类公敌(第7/9页)

“赵德义是你父亲?”

他收起了那支赵德义临死前交给我,让我转交他妻子的挂坠,光芒消失了,黑暗再度将我们淹没。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是你父亲临死前亲手给我的,托我转交给你的母亲。”

“父亲牺牲时,你在场?”

我先点头,然后又连连摇头,摇完之后,才意识到他根本看不见:“你父亲牺牲的时候,我的确在场,可他根本不是在你十四岁时牺牲的,而是四五个月前!”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质疑,而是冷冷道了一句:“继续。”于是,我把从夸父农场N33上逃离,迫降昆仑双子峰之下,遇见赵德义,到他最后为救我与程雪性命,牺牲在风暴之城中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讲给了赵仲明。

“我父亲,是为了救你而死?”

“是的。”

他陡然怒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父亲连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家人也不顾,却要救你!”他的话语,像是在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我听出了仇恨。

赵仲明才是这里唯一一个有充足理由恨我的人。

“抱歉……”

他的手指擦过眼眶,然后调整了一下情绪:“你这个骗子,你以为编造一个谎言,我就会相信你?”

“我没必要欺骗你,我距离死亡只剩四个小时了。”

“我知道你是报复我,报复我抓了你,报复我让你和其他人都惨遭噩运……”

我心中一惊:“他们,新大陆上的其他人,到底怎么了?”

“你知道也没用,毕竟无能为力,你现在唯一应该思考的,就是自己如何稍微心安地死去。”

“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就如你方才所言,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对我很重要!”

他轻叹一口气:“知道了又能怎样……程复,我若是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放下吧,安心赴死。”

“你这样,让我更痛苦,”我解释道,“是我执意回国,如果他们因为我这愚蠢的决定惨遭噩运,那我希望真的有地狱,能让我在死后,于铁火之中偿还我犯下的罪孽。”

“真是个傻瓜……”他口气松了,“所有人都被监禁审查了,而其中一部分人,目前已经没有任何消息了。”

“没有任何消息是什么意思?”

“消失了,就如从未来过一般。”他怕我不懂,“其实新大陆对接到利莫里亚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顶级机密,民众只知道程复,根本不知道与程复一起来的,还有个朴信武,还有个大河原树,还有个张颂玲,还有几百个学生,以及数千的士兵与工作人员……”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需要知道——民众无须知道你们的存在,但是难以保证消息的完全保密,可能街头巷尾,依然有着你们的部分传说。”

“其他人呢?朴信武、大河原树他们,都安全吗?”

“安全?”赵仲明懒得详细解释,“在利莫里亚的安危面前,谈什么其他人的安全?为了全人类的延续,宁可错杀一万,这种自保的方法,相信你并不陌生,人类历史上已经上演过无数次……”

我耳畔一阵轰然巨响,虽然身处黑暗,但是泪水已经让黑暗模糊。宁可错杀一万,这就是现在的人类为了苟延残喘的做法。为了生存,难道他们真的已经难以理会是非真相,不用再管人道主义?

“是我害了他们……”我的双手抠进大腿的肉里,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已经听不清。

“真相总是残忍的,尤其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一只手抚摸在我的后脑,那力道像是在倾诉男人之间难以言说的安慰话语,然而我的身体已经一片麻木,头脑中一片空白,已经无法回应他的慷慨。

赵仲明说:“真相,也是最可贵的,每个人都会死,为了追求真相而死,会让死亡更有意义……”

我头脑一阵剧痛,仿佛灵魂在那一刻从我身体中被抽干了,唯留下一具空无意义的躯壳。

5

圆形是这里的主形状。刑场就是一个足球场大的圆形平台,在平台中心的位置,有一块凸起的圆形银色金属台,那就是行刑台。

行刑台中心,是一块一人高的条状巨石,看上去大约有一吨重,而我就被铁链捆在巨石之上。

现场并没有观众,我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呼喊声,但是屏幕里却切换着观众们的反应,他们有的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有的则啸聚在公共场所。我听不见他们的喊声,但我能感受到那一种血脉偾张的亢奋。

我的脸上,挂着听天由命的颓废,任凭两个穿着银色衣服,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用刀子划开我胸口的衣服。

他们的面具像是长在了脸上,除了露出眼睛,并没有露出鼻子和嘴巴,但是却能看清他们鼻子与嘴巴的轮廓,所以我推测,这面具或许还有口罩的作用。

我胸口的衣服被划开三十厘米见方的一块,一个银衣人用软刷子蘸了一种透明的黏糊糊的东西在心口的位置涂了两遍,然后便退到一旁。

我的身体瑟瑟发抖,眼神迷茫又绝望,只是机械地望着另外一群年轻人走上行刑台来。他们一共十六个人,有男有女,也全都戴着那种“面具”,屏幕里主持人介绍说,他们是来自利莫里亚大陆政府、军队、学校等各个部门的复仇代表。

他们排成了两队,面具让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是每个人的眼神中燃烧着火焰,仿佛能把我吞噬一般。

刚才为我剪开衣服的一位银衣人一招手,排在队伍的第一人便走上前,从银衣人的手中接过一把银色的匕首,银衣人点了点头,便伸手指向我的胸脯。

那人走近了,我才看清她是个女孩,她之前可能没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拿着匕首的手有些颤抖,但我不能确定她是害怕,还是激动。

总之,她没有很多时间犹豫,就像是演练过似的,右手握住匕首柄,迅速地反手直戳,正好命中我的心口。匕首拔出来的一刹那,鲜血如箭喷出,然后她未停歇,迅速又是一刀,两刀,三刀……

我闭上眼睛,已经不忍再看,每插一刀,我仿佛都能听见这世界的一声欢呼。

女孩把匕首交给了银衣人,银衣人向着自己的同伴一点头,另一名银衣人则推过来一台柱状计算机一样的仪器,机器伸出一道软管,软管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水晶头。银衣人握住软管,让水晶头在我已经被戳烂的胸口处均匀移动,半分钟之后,皮肤被修复如初。我本来已经耷拉下去的脖颈又有了意识,仿佛睡醒了一般,再次面对第二个人从银衣人手中接过匕首……

十六个人,握着同样一把匕首,将这程序执行了十六次,而我也死了十六次,又活了十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