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双失(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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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院。

“主子,福晋让那边儿闭门抄佛经呢。”寿嬷嬷边说边指了指西边。

年氏的腹部已经很大了,只是身量依旧纤纤。

听了这话,蹙着的眉头也没有松开,依旧宛如西子捧心一般。

寿嬷嬷苦口婆心:“主子,那边倒霉了您怎么还不高兴呢?福晋那边还说了,爷最关心主子,让每日把您的脉案和饮食都送到大报佛寺去。”

年氏望着窗外明媚如许的春光:“李氏倒霉是她该当的,我只是心疼爷……”

四爷是真的动气了,这气性里只怕还有八分是伤心,但他又不肯表现出伤心,所以才这般走了。

年氏知道是什么缘故。她命人去给两个新人送赏的时候,回来的丫鬟告诉她,那两个新人别说姿色过人了,就连姿色都没有。那时候她是松了一口气也欣喜的,她自然不想自己怀着身孕,有人占走四爷的心,这新人自然越丑越好。

可今日她看着四爷的模样,心疼的要命,又恨不得这新人是满宫里最漂亮的两个宫女,让四爷能在兄弟跟前抬头挺胸,告诉那些人,皇阿玛和额娘偏心我,把最好的都给我。而不是这般,被人讥笑挤兑了,只能窝着一口气,怄的回来发闷。

比起自己的一点醋意,年氏是真盼着四爷能得到最好的。

寿嬷嬷安慰了好一会儿,年氏才缓过精神来:“爷出去散几天心也好。”

年氏是心里满满都是四爷,只要四爷向着她,年氏看待李氏不过是‘你挑衅我我就反击,你别碰瓷我我就不理你’的态度。但她身边的人可不是这样。刚进府那一年,西大院仗着有协理府里中馈的权利,也仗着有三阿哥,给东大院吃了多少闷气啊。

主子有看不到的地方,奴才可是实实在在受气受欺负来着。

所以寿嬷嬷在这点上倒像是福晋的奴婢,看到李侧福晋倒霉就心花怒放,这会子又把话题绕回来了。

“是啊,爷去大报国寺也能清净几天,省的李侧福晋如今自己不敢折腾,也不敢牵连儿子,动不动就写信出去,让怀恪郡主给四爷说情。”寿嬷嬷生怕这样久了,四爷的心思被一对儿女软化,李侧福晋又抖起来。

寿嬷嬷还嘟囔着:“原来听说这位郡主也活蹦乱跳的,可近来一送信儿来,就是郡主府里说郡主又不舒服,又心口疼了——还不是哄爷心软的?”

很快,寿嬷嬷就闭上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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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两日后,郡主府送来了急报。

怀恪郡主殁了。①

宋嘉书还记得,郡主的乳娘头发蓬乱哭进正院的时候,福晋脸上的表情。

但凡主子还在,奴才哪里敢号丧似的这样哭。只能说,这真的是在号丧。

果然,这嬷嬷头磕的砰砰响,跟福晋告罪,自己没照顾好郡主,郡主已经于一个时辰前殁了。

“去前院,叫人立刻去大报佛寺请爷!”

那嬷嬷抽抽噎噎道:“额附已经亲自去请王爷了。”

福晋摇头,加重语气:“府里再派人去,让孙大夫也骑马跟着去,免得爷身子受不住。”

四爷唯一一个女儿,长到二十三岁,四爷等着抱外孙的时候,她骤然去了,四爷怎么受得住。

宋嘉书和耿氏全部垂手站着。

宋嘉书想到一病去了的钮祜禄氏——这个年代,一个人活着有多么难,就算二三十岁的青壮年,甚至金尊玉贵的养着,也有许多抵不住一病。

她说要苟,只等着做太后。但她从前就知道,今日更加确定,不能觉得历史无可更改大意马虎,她要小心翼翼的陪着弘历走到很多年以后,第一要务就是健健康康的活着。

她正在出神,耿氏忽然从背后拉了她一下,低声道:“你听。”

宋嘉书凝神,这才听到,西边传来喧闹哭嚎声。

福晋的嘴唇抿的紧紧的。

郡主府来报信的不止一个下人,郡主的乳娘来了嫡母这里,估计陪嫁的大丫鬟已然去了李氏处。

这会子,李氏果然已经闹了起来。

福晋转头吩咐:“命人去缓缓告知年侧福晋此事,别惊着她的胎,再令她关东大院门,免得外面有事冲撞了她。”

怀恪郡主已然没了无可挽回。

李氏要是为此伤心疯了,再连累了年氏的胎,那才是大麻烦。

“程达,你去前院把三阿哥接回来,先别说什么别吓着他。再让张有德看好前院的门户,尤其是看好四阿哥和五阿哥!”

宋嘉书就听到耿氏长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福晋看着满桌子的菜单、点心单,发了一瞬的怔,才对在旁边肃立的两人道:“都回去吧,你们也是郡主的庶母,等四爷回来,一切按着章程走。”

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福晋就又回到了原来的福晋。

她冷静的指挥完一切,气度端正的连旁边嚎哭的郡主乳娘都不敢再哭,渐渐止了声音,只是绝望委顿匍匐在地。把主子伺候死了,她又能有什么下场。

宋嘉书与耿氏一同出门,特意绕到东边穿堂走,生怕跟李侧福晋撞个对面。

耿氏轻声道:“福晋……一滴泪都没有。”

宋嘉书望着穿堂方窗上攀爬的开了一半的蔷薇:“等四爷回来,福晋会哭的。”

她是嫡母,自然会为女儿流泪。

等四爷回来,看到的一定会是个伤心的福晋。会是个恰到好处的福晋。

耿氏点点头,揉着自己这些日子拨算盘写字酸胀的手腕:“我瞧着,咱们这些日子算是白忙活了。”

郡主过世,四爷怕是没有心情办什么春日宴。

皇上自然也会体谅的,虽然连面都不曾见过,但到底是自己的孙女,皇上也知道四爷就这么一个女儿,不会逼着他办什么宴席的。

宋嘉书看着天边滚起来的一点乌云。

不知道四爷回府前,天会不会下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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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出了王府门子的郡主,四爷如今也不是皇帝,没法给女儿公主级别的丧礼,何况怀恪也算少年夭亡,是个双亲都在的晚辈,本朝风俗本就不宜大办。

于是府里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除了各人都穿着淡色,不用金玉华饰外,并不曾挂白。

也只有三个阿哥为姐姐按日子穿了素服,因父母都在,也不能戴孝不吉利。

尤其是怀恪郡主死的不巧,三月十八就是皇上的寿辰。皇上今年大病一场过后,不太想大办,有点逃避意识到自己的高龄,于是就只按着旧例办。

但按着旧例,儿孙们那日一起进宫磕头也不能穿的不吉利。

卑不动尊,四爷也不可能为了伤感女儿的死,就敢在皇上的寿宴上表现出来。

怀恪郡主的死,似乎也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