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流言之殇 二(第12/15页)

“苦吗?”秦凤仪道,“我媳妇儿吃燕窝就很喜欢我这样喂她啊!”

方阁老气道:“废话,你媳妇儿那是燕窝,跟老夫这汤药能一样吗?再说,老夫也不稀罕你喂!”他抢过药碗,一口干了。

秦凤仪忙给他递上蜜饯碟子,方阁老捏了几粒蜜饯吃了,这才复靠着引枕与秦凤仪说话:“凤仪啊,唉,要知道你是这样的身世,我是断不会收你为弟子的。”

“瞧瞧这话说的,可真没情义,都说人老多情,怎么到你这儿,你就铁石心肠啦,还要六亲不认咋地?”秦凤仪对他师父这话十分不满。

“你看看,我就说一句,谁家弟子对师父这样?”“你还好意思说,谁家师父会说‘断不会收你为弟子’的话?”秦凤仪哼一声道,

“真个没情义的。”“行啦,你不是来看我,是来招我生气的。”

“看,一把年纪啦,咋还气性这么大,开不起玩笑啦。”秦凤仪转眼又笑嘻嘻地问老头儿,“师父,你是不是觉着,我现在是宗室啦,因为你清流出身,不想跟宗室离得太近啊!”不待方阁老说话,秦凤仪便道,“要别的酸生可能会这么想,不过我看师父你不是这样的人。”

方阁老笑道:“就会气我。”“谁说的,我可是你的关门弟子。”秦凤仪道,“现在人们说起你来,虽然都是阁老大人什么的,以后人们要是说起来,就得说,这是秦探花他师父啦。若是后世子孙提起来,史书上说起来,提起我,必然要说,这是您方阁老的高徒啊!”

方阁老笑道:“别贫嘴了。你不是在整顿宗学,如何了?”

秦凤仪道:“别提了,那群小崽子淘气些倒情有可原,年纪还不大呢,男孩子哪里有不淘气的。最可恨的是做父母的,就知道扯后腿,我才去宗学几天,告两场状了。陛下跟前儿告完了,太后跟前儿告去。”

方阁老并不担心:“他们告状也告不过你啊!”“那是,我能叫他们给告了?”秦凤仪道,“昨儿我才在慈恩宫把一群老娘们儿说了一顿,帮不上忙就算了,别跟着添乱,还把太后扯进来,那老太太六十多了,还着大皇子与我递话儿,叫我略松着些。她们知道个什么呀,我正立规矩呢,就来扯后腿。还有大皇子也是,唉,耳根子软得像拿面捏的一般,老太太的话都听,还去跟我说如何如何,我都不好意思讲他。这是做人情、拢人心的时候吗?得等该立的规矩立起来,再出一两件优容的事,宗室也就认命了。”他说着摆摆手,“陛下要给大殿下攒资历,唉,总要给陛下些面子嘛。”

方阁老笑道:“大殿下为人宽厚,你好生与他相处才是。”“不是宽厚不宽厚的事儿。”秦凤仪道,“陛下把他派去,咱们自然是要给他抬轿子的,可师父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怎么说呢?太一尘不染了。”方阁老道:“这话不大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秦凤仪道,“为人为事,谁都愿意只做好人,不做坏人。可你想一想,菩萨身边还有两个金刚呢。太一尘不染,就不接地气,知道不?”

方阁老道:“你说,陛下的意思,是不是要你做大殿下的金刚呢?”

秦凤仪摇头道:“我俩不合拍。这人跟人,得看性情,像我跟陛下,就很合得来。不要说陛下了,就是太后那老太太,都机灵得很。唉,师父,我跟你说说昨儿的事儿吧。”秦凤仪把昨天在慈恩宫的事与方阁老说了一遍,笑道,“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太后是因我没应她叫大皇子传的话,有些恼我,就把我叫去,叫我直接与宗室诰命说去。宗室几个老娘们儿,能奈我何啊!先时,她们各家男人早在陛下跟前儿告过我的黑状了,我能不防着些?我早防着她们呢。我家大阳洗三礼时,她们都到了,我都记得她们,她们各家孩子在学时什么样儿,我心里一清二楚的。到慈恩宫,我一下子就把她们给震慑住了。你说太后那老太太,也是六十多的人了,硬是机灵得不得了,我一弹压住那几个宗室诰命,她立刻就知道冷了脸,镇压她们。这就叫机灵。这个时候,万不能说‘哎哟,她们也是一番慈母心’什么的话。我这都是为陛下当差,我把她们镇住了,太后自然得向着我说。这下子,她们告状告得没理,以后也不敢胡咧咧了,我这里的事儿才好办下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阁老忍笑道:“这是自然。”

“我跟陛下、跟太后,不用说,他们就知道要怎么着。可我跟大皇子,简直叫人没法儿说。”秦凤仪自己说着都没劲。

“是不是差事上有什么不对付?”“他这人做事就不行。”秦凤仪道,“陛下打发他过去,我能不知陛下的意思吗?

头一天,我在大门口坐着,一个个瞧着那些小家伙,不叫他们带小厮进去。大皇子也要一起坐,那就坐呗。有些刺头,见我不让他们带小厮,心有不服,我就拿大皇子来震慑了他们一回,说大皇子五岁识字、六岁念书,从来不用内侍宫人服侍,把大皇子夸了一通。那些小崽子,一看大皇子在门口坐着,也不敢同我犟了。这个时候,堂堂皇长子,应该说什么?我是宗学的先生,那些小崽子在我跟前刺头,大皇子眼见的,他就应该训导他们几句,叫他们老实在学里念书,不老实的话就让我按规矩责罚。说这话,才有气派!可您听他说什么?‘你们以后都是宗室栋梁,莫要辜负君上希冀。’真是毫无气势!还不如猫叫呢。”

方阁老忍笑斥道:“你越发口无遮拦了。”

“我说的都是实在话。”秦凤仪道,“何为储君气派?成天笑眯眯的,那能做储君?不要说做储君,就是我爹以前做东家,也得恩威并施,才能令人折服。唉,不说他了,师父,您觉着我把这宗学管得如何?”

方阁老点头:“不错,有些模样了。”

秦凤仪犹有遗憾:“可惜这些宗室子弟娇贵,不好狠管,要是有人肯放开手让我管,我必能教出几个真正有才干的来。”

方阁老望着弟子那自信飞扬的模样,一时失了神。

秦凤仪看望过自己的师父,请教了些宗学规章制度的事。方阁老问了他一句话:“凤仪啊,宗室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先时荣养宗室,也有历代帝王的用意所在。可如今看着,宗室再荣养下去就全废了,所以,一贯荣养也不是法子。凤仪,宗学能把人教出来,以后用在哪儿,你考虑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