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事件管理者(16)(第2/3页)

“……”

一水儿他他他,老师都分不清他在说哪个他,赶紧先喊话发令:“同学们,同学们不要再看了!都回教室!这件事交给老师处理,五分钟,再不回教室通通记过处理听到没有?还有你,几班的?不准拍照片!”

报警电话已打,警察估计在来的路上。

现场秩序维护完毕,老师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戚余臣身上,头发发麻,“这孩子怎么办?先扣下,等警察来了再说?”

“行。也没别的办法。”

男老师不安地舔了舔唇,悄然从背后接近。

——他想抓他。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戚余臣恍惚意识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对付他,却不阻拦陈谈。

为什么有人喜欢牵连无辜,能够淡然自若地抹去生命。

他不明白……

今天早上分别时还活蹦乱跳的小猫。她会喵喵叫着查看道路情况,会跳上冰箱躲避洗澡。她不太听话,有时候会乱跑,本可以长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猫。

她没有伤害任何人啊……

他也没有……不是吗?

明明他都放弃挣扎,放弃反抗,放弃试图向别人求救。

他不再妄想什么,也不再质疑任何人类社会的既定规则,只想拥有小猫。

“做人不要太贪心了不是吗?”

爸爸临走那天,停在他的房门外,嘴里含着深沉的烟雾,声音也缥缈得像雾。

“我尽力了。”

他说:“所有人都告诉我孩子很好养,你有什么就给他什么,不需要想那么多。不管有钱没钱,不管给大米还是红薯,那孩子,他一下就长大了。”

“他会长得比你高,比你壮,喊着爸妈,以后赚钱孝敬你,逢年过节回来看看你,人活到老了什么都空了,一辈子的指望也就这样。”

“我信了,可这些都不是真的。”

“没有人告诉我养一个孩子有这么难。”

“我一直在想,一直想,白天想,晚上也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我不对,你妈不对,还是你不对?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家会走到这个程度,我这个当爸的,做丈夫的,就好像看着房子一点一点塌下去;机器短路,火都在我面前烧起来了。我那么着急,那么害怕,偏偏我——”

“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它停下来。”

“房也好车也好,事业也好,男人的担当、自尊,我都没有了。”

“差不多一无所有,所以我尽力了,宸宸。”

记忆里,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喊他,宸宸。

具有温度的昵称,冰冷阻隔的门板。

他被门后缓缓滑坐下去,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就算没治好你的病,起码我付出一切维持过这个家庭。”

“起码你还活着,你有衣服,有饱饭。你有一颗聪明的脑子,学什么都快,本来可以很讨人喜欢的,不是吗?”

“就算有心脏病又怎么样,就算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又怎么样。”

“笨一点也行,为什么你不像普通的小孩一样哭,一样笑,一样跟其他男孩子一起玩。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努力把生活过下去,为什么你一定要变成这样?”

“——你究竟要怎样才能高兴起来?要怎样才能满足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做?啊?”

……

那天夜里,戚余臣静静站在门的另一边,几度想要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无话可说。

后来,初中老师也沉着脸训斥:“是,你家里是有些难,但是那又怎么样?你能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你有机会上学,老师还愿意关心你,难道不知道光这几点天底下就有多少人羡慕你吗?”

“做人不要太贪心好吗,所有人的生活都不完美,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很艰难,不要搞得好像所有人都欠你一样!”

“你是男孩又不是女孩子,为什么不能坚强一点?”

“为什么不把经历过的痛苦化作动力?”

“为什么不能积极一点,乐观开朗一点,多交一些朋友,不要辜负你父母的期望好好地活下去??”

为什么,他们都问他为什么。

他也想问。

人为什么要上学,为什么努力?为什么必须跟所有人一样,为什么一定要讨人喜欢?

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吃饭,为什么睡觉?

为什么一定要积极,热情,善良?

为什么不可以消极,被动,自私冷漠甚至邪恶?

为什么人类要发明那么多虚拟概念。

金钱,正义,法律,条条框框,犹如枷锁捆绑。

为什么不断地逼迫他?

如果做人注定不可以太贪心,他就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小猫,他的眠眠,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为什么流血,为什么死去。

为什么。

他突然站起来,在老师触碰到他之前。

他突然又跑起来,在警察到来之前。

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为什么要跑。

总之就只是拼命地跑呀跑,机械化地跑呀跑。

双腿酸软无力,喉咙燃烧着火焰,心脏疯狂绞痛。都没关系,都不在意。他一心一意地跑着,竭尽所能地跑着,好似想把什么东西统统甩在身后。

你问究竟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

不过他认定那是世界上最压抑的现实,最违反本质的规定。一切都是集体的谎言,为原始而肮脏的利息编织出如梦似幻的纱面,哄骗所有生物因为一些虚假的东西成为死心塌地的奴隶。

越来越多人追他,他就越来越要跑,不肯停下。

不肯被他们抓住。

他们也抓不住他。

他跑得好快,几乎就要飞起来。

空气流动速度改变,一直以来受到诸多限制的本能如烟火般璀璨地绽放,思维如炸裂的气球碎片般自由地飘散。

美妙的幻觉交替出现,身体痛楚被抹平。

在这跑动的路上、逃亡人类追捕的过程中,他骤然抛下生而为人漫漫十七年受到的所有教育,总结的所有经验。

是的,他已完全认同自己是个怪物。

他做不到模仿其他人的模样,做不到戴着面具生活,因此决定就这么远远的离开那些束缚。离开人们。

离开他们的笑容与语言,离开男人,女人,大人,小孩;

离开爱哭的人,爱笑的人,热情的人,残忍的人;

离开他们虚伪浅薄的行为举止,离开偶尔存在的善良无私的一片真心;

离开人群离开社会离开世俗。

他们让他太疲惫,太混乱。

他想着丢掉他们,却没有想过要跑到哪里去。

所以是废弃公园自发来到他面前的。

湖水亦如此

它找到了他,而不是他找到它。

月亮湖,魔鬼湖。许久之前有谁对他说过,只要把你最心爱的东西扔进湖中央,它将实现你所有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