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奈松,想要挣脱束缚(第2/3页)
她尖叫。奈松以前听过尼达连续几小时喋喋不休,用她焦躁的小嗓门儿,可能就因为这个,她把尼达看成一只小鸟,多嘴多舌,健谈又无害。但这声尖叫是掠食者的风范,狂野、愤怒,因为有人阻止了她击杀猎物。尼达试图挣脱,宁愿皮肤和肌腱受伤,也要重获自由,但灰铁的抓握坚如磐石。她被死死卡住。
奈松身后的声响令她猛回头去看。距离她的位置十英尺外,乌伯和沙法身形模糊,正在徒手战斗。她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人的动作都太快,攻击迅捷凌厉。奈松耳边听到击中的声响,两人就已经切换到不同的姿势。她甚至分辨不清他们在做些什么——但她担心,很担心,为沙法。乌伯体内的银线像大河奔流,那些闪耀的须根不停地为他灌注能量。而沙法体内那条更为纤细的溪流,则更加狂野,激流与阻隔交替出现,撕扯他的神经和肌肉,时而突然爆出闪光,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奈松凝神观察沙法的表情,发觉他本人仍在控制局面,而这正是救了他一命的因素;他的行动不可预料,有战略,有头脑。但毕竟,他在这种局面上仍能战斗,已经很让人震惊。
他结束战斗的方式——单手插入乌伯下颌,直至手腕,那样子还是很吓人。
乌伯发出可怕的声响,战栗着停止——但瞬间以后,他的手再次向沙法的咽喉疾伸,速度快到模糊。沙法惊呼一声——快到像是一声喘息,但奈松听出了那份警觉——避开那一击,乌伯还在行动,尽管他的眼睛已然后翻,行动也是间断、笨拙。奈松这时明白过来:乌伯本人已经不在。另外某种力量在控制他,操控他的肢体和神经,只要关键性的连接还在。而且,是的。下一次呼吸,沙法就把乌伯掀翻在地了,抽出手掌,单脚踏向对手的头。
奈松不敢看。她听到碎裂声,这就够了。她听见乌伯居然还在扭动,行动更加虚弱,却更为固执,然后她听到沙法弯腰时的衣物窸窣声。再然后她听到了某种声音,那是大约三十年前,她妈妈在支点学院守护者办公区听到过的:骨骼碎裂,之后是可怕的肉体撕扯声,沙法的手指伸进乌伯碎裂的头颅里面。
奈松没办法闭上耳朵,于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尼达那儿,她还在试图挣脱灰铁坚不可摧的掌握。
“我——我——”奈松想要开口。她的心跳只是略微减缓了一点点,双手握持的蓝宝石剑颤抖加剧。尼达还想杀掉她。灰铁,这个只是作为可能的盟友出现,立场并非确定的家伙,只需要放松掌握,奈松就会死。但是。“我并——并不想要杀死你。”她艰难地说。这甚至还是实话。
尼达突然不再扭动,也不再出声。她脸上的狂怒渐渐淡化成毫无表情。“上一次,它做了不得不做的事情。”尼达说。
奈松感到汗毛直竖,意识到某种难以言传的变化发生了。她不确定那是什么,但她觉得眼前这个,已经不像是尼达。她咽下口水:“做了什么?你说谁?”
尼达的视线落在灰铁身上。隐约的摩擦声,灰铁的嘴角弯起,变成大大的、露齿的笑容。然后,在奈松能想到更多问题之前,灰铁的抓握改换了姿势。不是放松,而是扭转,带着那份不自然的缓慢,或许是要模仿人类的动作。(或者是嘲笑它。)他手臂收缩,手腕扭转,让尼达转身,背对着食岩人的脸。后颈对着他的嘴。
“它很愤怒。”尼达继续平静地说,尽管现在,她的脸偏离灰铁,转而面对着奈松。“但即便是现在,它还是愿意寻求妥协,给出谅解。它要的是补偿,但——”
“它所要求的补偿,早就得到一千倍以上了。”灰铁说,“我再也不欠他任何东西。”然后他张大嘴巴。
奈松又一次转开脸。在她把自己父亲变成碎片的这个早上,还是有些场景过于血腥残忍,不适合她这样的孩子观看。至少尼达没有继续动,在灰铁把她的尸体丢在地上之后。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沙法说。当奈松吃力地咽下口水,集中精神面对他的时候。她看到他站在乌伯的尸体旁边,一只沾满血污的手里拿着某种小而锋利的东西。沙法看那东西的眼神,就像面对那些他想要杀死的人一样。“其他人会来的。”
借助死亡威胁下的肾上腺素激增,奈松知道他指的是其他被污染的守护者们——而不是像沙法那样被污染一半的类型,他用了某种办法,保留了一定程度的自由意志。奈松咽下口水,点头,现在感觉更冷静了一些,因为没有人在尝试杀死她。“那——那其他孩子怎么办?”
她谈及的孩子们,有几个就站在宿舍门廊里,被蓝宝石碑发出的轰鸣声惊醒,那是奈松把它变成宝剑形态时发出的。奈松知道,他们见证了一切。有两个在哭,因为目睹了他们的守护者的死亡,但多数只是被惊呆了,默默瞪视着她和沙法。有个较小的孩子在台阶一旁呕吐。
沙法看了他们半晌,然后斜睨着看奈松。他的眼里还带着那份冷酷,表达了没有说出的想法。“他们将会需要离开杰基蒂村,很快。没有守护者,社群里的人不太可能容忍他们的存在。”或者沙法可以杀死他们。这是他遇上其他不受自己控制的原基人时惯常的做法。原基人要么属于他,要么就被看作威胁。
“不行。”奈松冲动地说。她拒绝的是那份沉默的冷酷,不是他说出的话。那冷酷又略微增加了一些。沙法从来都不喜欢她说不。奈松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更冷静一点儿,纠正自己的表述。“求你了,沙法。我只是……不能承受更多了。”
这是赤裸裸的伪善。奈松最近刚做的决断,她对着父亲尸体下定的决心,就跟这句相反。沙法不可能知道她内心的抉择,但她从眼角看到灰铁的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带血的微笑。
她抿紧嘴唇,还是认真想要坚持。这并非谎言。她已经无法承受这种残忍,这无穷无尽的磨难;这才是最重要的。她将来要做的事,就算没有其他优点,至少也会很快,心怀悲悯。
沙法打量了她片刻。然后他身体微颤,脸色略有些痛苦,这是奈松最近几周经常在他身上看到的表现。当这阵波动过去,他做出一副笑脸,来到她身边,尽管在此之前,沙法先是握紧拳头,扣住了他从乌伯身上取下的那块铁片。“你的肩膀怎样了?”
奈松抬手去碰伤口。她睡衣布料上已经浸了些鲜血,但还没湿透,那只胳膊也还能动弹。“很痛。”
“痛感还要持续一阵子,恐怕是的。”沙法环顾四周,然后起身走到乌伯尸体旁边。撕下死者的一条衣袖——血渍较少的那条,奈松为此略感欣慰——他返回,卷起奈松的衣袖,然后帮她把布条绑在肩膀上。他系得很紧。奈松知道这样做有好处,很可能会让她避免缝合伤口的必要。但有一会儿,痛感反而加剧,她在沙法身上倚靠了片刻。他知道这个,用空闲的那只手轻抚女孩的头发。奈松注意到,另外那只沾满血污的手,仍然紧握着那片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