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跋涉 3 渗透者(第2/3页)

这种警告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人们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了。我们接近定居地时,人们从田里直起腰看到我们,双手都会握紧草杈和铁锹。我们冒险进入特鲁里,这是一座规模很大的欧米茄城镇,但每次我们踏进酒馆,里面热闹的交谈声立刻止歇,就像油灯被突然吹熄一般。每一桌的人都转头看向门口,对我们上下打量。他们的高谈阔论再也没有重启,转而被窃窃私语所取代。有些人看到佐伊没有烙印的脸庞,马上推开椅子转身离去。毕竟,在酒馆里谁有胆量在三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面前谈论抵抗组织,何况三人中间还有一个先知,外加一个阿尔法人。

最令我们沮丧的遭遇,不是那些拒绝与我们讲话的人,反而是那些看起来好像相信我们,但却无动于衷的人。有两个定居地的居民听了我们的故事,貌似也理解了阿尔法人对付我们的计划,明白水缸计划是过去几年来议会政策所要达到的目标。然而,我们不断听到的疑问是,我们对此又能如何呢?没人想要承受这条消息带来的沉重负担。他们所背负的已经够重了,我们在经过的每个地方,都看到人们脸庞消瘦,眼窝深陷,眼眶骨几乎要撑破面皮而出。很多人住在简陋的窝棚里,牙齿和牙龈沾染着苍红色的物质,那是他们为了缓解饥饿感,每天嚼槟榔导致的。我们又能指望这些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可以做些什么呢?

我们发现被废弃的安全屋那天,我和佐伊起了争执,两天之后的黎明时分,派珀动身去平原西部一个偏远的欧米茄小城镇侦察,不到中午他就回来了,虽然天气寒冷,汗水仍湿透了他的衬衫前襟。

“法官死了,”他说,“镇子上都传遍了。”

“这是个好消息,不是吗?”我疑惑道。几乎从我记事以来,法官就在统领着议会,不过这些年来,他一直处在扎克及其盟友的控制之下。“如果他只是个傀儡,是死是活又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他的死只是为更激进的人扫平了道路,那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佐伊说道。

“情况比那还要糟。”派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佐伊接过来将它展开,我挨着她蹲在草丛中去读上面写的字,尽量不去想两天之前,她的刀曾抵在我肚子上。

“议会领袖被欧米茄恐怖分子无情杀害。”标题这样写道。下面用小一号的字体写着:“自称‘欧米茄抵抗组织运动’的恐怖分子,昨天暗杀了议会常任领袖法官的孪生姐妹。”

我抬头看了一眼派珀。“这可能吗?”

他摇摇头说道:“基本不可能,扎克及其密友已经把法官的孪生姐妹关起来五六年了,自那以后他们一直以此来控制他。这显然是个圈套,他们只不过认为,法官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么,形势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以前你一直说,他们需要他,因为人们想要议会由看起来属于温和派的人来领导。”

“现在不必要了。你听着。”他一把抓过布告,大声念道:

“在担任议会领袖的十四年间,法官一直是欧米茄人坚定的保护者。而今,欧米茄煽动者做出如此暴行,引发议会相关人士对人身安全的迫切关注……”

“说得好像这些年他们没把自己的孪生兄弟姐妹关起来似的,如果还没扔进水缸的话。”佐伊嘲弄道。

派珀继续读下去:“对所有阿尔法人来说也是一样。这次针对我们政府最高首脑的袭击进一步表明,欧米茄异议分子越来越威胁到阿尔法人,乃至欧米茄人的安全。将军被迫挺身而出,接替法官的职位。她对法官的英年早逝表达了深切哀悼……通过这种怯懦的行为,这些恐怖分子令欧米茄人失去了一个坚定的盟友,同时证明那些鼓吹欧米茄人‘自治’的人,是多么残酷无情,为了破坏议会的伟大事业,甘愿杀掉他们的同类。”

“这招真是一石二鸟,”他说着把布告扔到草丛中,“他们终于解决了法官,同时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以激发人们反欧米茄的情绪,在与温和派的争端中占得上风。”

“这么说,现在是将军掌管大权了。”我说。

“被迫挺身而出个屁,”佐伊骂道,“为了这一刻,她早就谋划了数年之久。改造者和主事人也将会在整个计划里占据重要地位。”

议员们从来不使用真实的名字。在过去,他们采用议会名字来掩盖身份,防止因孪生兄弟姐妹被攻击而受到伤害。这些年来,几乎所有议员都把他们的孪生亲人关进了保管室,甚至水缸密室里,此时这些精心设计的名字就变成了华丽的符号,每个名字都是一种宣言,向世界宣告他们的政治议程。

将军,主事人,改造者……我记起在自由岛时,派珀的图纸上画着这三个年轻议员的脸孔,他们是温德姆真正的掌权者。主事者一头浓密的黑色鬈发,半掩住脸上的微笑;将军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颧骨给人冷酷无情的感觉。还有改造者扎克,我的孪生哥哥,他的面容凝固在画师的笔触中。这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事实上,他们三个已经掌权好多年了,”派珀说,“但现在他们觉得能够彻底干掉法官,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这表明他们对自己的支持率已经足够自信,不用再躲在他背后操纵一切了。”

“比那还要复杂,”佐伊说道,“你们也都听说了,自由岛上的死亡人数如此之多,在我们经过的所有地方,人们都对此有所不满。我敢打赌,某些阿尔法人也对大屠杀感到一丝不安。通过干掉法官再栽赃给抵抗组织,增加了他们的支持率,使自由岛事件看起来像是一场正义的战争,要对抗冷酷无情的欧米茄激进组织,他们残忍的策略是必须的。”

这是一张由恐惧织成的网,由议会精心操控。恐惧不仅来自欧米茄人,也同样来自阿尔法人。我已经见识过,他们如何躲开我们,视我们为活动的大爆炸警示器,我们有缺陷的身体就是残留的剧毒。虽然我的突变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但这并没有什么区别,当我还是个孩子时,阿尔法人经过我居住的定居地,我额前的欧米茄烙印已足够引发他们的口水和谩骂了。即便在收成好的日子里,阿尔法人也一直躲开我们。后来到了大干旱那几年,当时我还小,甚至阿尔法人都开始饿肚子。那一年粮食歉收,我已经到了定居地,人们忍饥挨饿,心中充满恐惧,开始互相指责,议会确保攻击的矛头总是指向欧米茄人。他们在法官死因上撒的谎,只不过是议会构想多年故事的最新版本,即我们对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