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方舟 33 搜索(第2/3页)
“你瞧。”派珀说道。他将油灯放在架子上,拿起一个头骨,举到我面前。
我伸手接过来,它轻若无物,就像蛋壳一样,已经变成黄褐色。我将它转了个方向,然后就看到了派珀注意到的东西:上面有三个眼洞。我将它轻轻放回其他骨头中间,那三只眼洞森森地望着我。
“这些就是上面来的非自愿研究对象了。”派珀说道。
下一个房间的架子要大一些,架子上的罐子有小型水桶那么大,每个罐子底部都有两具骨架,两个头骨。这些一定是早期的双胞胎。我俯身透过模糊不清的玻璃,往最近的罐子里看去,里面的两具头骨混在了一起,其中一个下颌骨张开,像是正在哭泣。其余的骨头都被拆散了堆在旁边,像是一堆木柴。
大多数标签都已腐烂无法辨认,或者长满了黑菌。不过,有些标签上的字仍能看出来。
第四组(次要婴儿:牙齿过多)
第七组(次要婴儿:多头症)
其中一个头骨有两排牙齿,重叠相交。在另一个罐子里,较大的头骨上有四个眼洞,两个鼻子。
我试图想象方舟居民标注这些罐子的情景。他们为欧米茄贴上复杂的名字,好像这些标签能让我们的尸体没那么难以控制。他们不断寻找我们与他们不同的地方,将孩子们的尸体切开又组装好,数着骨头的数量。
下一个房间的整面后墙,从上到下都建成了抽屉。我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拉出来的部分已经超过一码长,要不是因为我听到骨头的响动停了下来,肯定还能拉出来更多。一个头骨森然盯着我,仍在轻轻颤动。
我们打开的每个抽屉都一样。我开始感到,整个方舟并非由钢筋水泥建成,而是用尸骨堆成的。
派珀见我脸色惨白,赶忙将我托着的抽屉一把关上。
“这些尸骨无法告诉我们什么,”他说道,“这里为什么没有文件,没有记录?”
“议会已经把它们都收走了。”
这里没有东西能够告诉我们,方舟居民是如何解除双胞胎的致命关联的。如果这些信息还在,那肯定是被扎克和将军收走或者毁掉了。
派珀狠狠踢了一脚离他最近的抽屉。里面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撞在钢铁上咣当作响。
“还有更多层需要我们搜索,”我尽量掩饰声音中的绝望,“而且,他们还没将方舟研究透彻。士兵们仍留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我们在这些落满灰尘的房间里搜罗了好几个钟头。墙壁布满铁锈,潮湿无比。婴儿的头骨和梦魇一样重。工作台上摆满尸骨,像是商店的陈设。
*
此刻,在我们下方的走廊里,有士兵正在移动。我能感觉到他们,正如我能感觉到在我们上方流过的大河一样。这种感知并非依靠听觉,也不是亲眼所见,但却同样真实生动。不过有那么一两次,确实有声音从下方传来,有金属互相撞击的声音,还有不太清晰的叫喊声。我不敢领着派珀下去,但在上面两层搜索了好几个钟头,除了霉菌和尸骨,其他什么都没发现。议会或者之前的人已经将所有有用的东西都收走了。士兵们也在很久之前就放弃了上面这两层,满地灰尘就是证明。
我拖了一把椅子,放在天花板的通风格栅下面,派珀站到椅子上,用匕首去拧金属栅条。上面已经锈住了,因此他费了不少劲才成功,当把格栅扔到地板上之后,我们从缺口钻了进去,回到通风管道组成的网格中。
管道里每隔几码就有通风格栅,我们沿走廊上方的管道往前爬,不时能够瞥见下面的空房间和走廊的情景。我在前方引路,沿着向下倾斜的管道爬行,这是一段通往下层的楼梯,随后我弄熄了灯笼,以免灯光会暴露我们的踪迹。接下来我们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只有电灯突然点亮时,才能看到一条条光线透过格栅投射进通道中,能够望见下方的水泥地板。
我们听到士兵过来时,电灯已经熄灭了。从脚步声听出来有两个人,还有一辆手推车发出的动静。他们绕过角落,灯笼挂在手推车上,不停晃来晃去,在走廊墙壁上投下模糊的阴影。
我僵住了,尽量保持镇静,在钢铁管道里,连呼吸的声音都被放大了。
手推车忽然蹭在墙上,颠簸了一下,其中一个士兵咒骂起来:
“扶稳点儿!你推的可不是干草料。”
他们差不多位于我们正下方。我看到年长士兵光秃秃的脑袋上正在淌汗,他停下来稳住推车。
第二个人抱怨道:“这下面可真他妈热,我正急着出去,你可不能怪我。”
我眯起眼睛,想看清楚推车里装的什么东西,但只看到一捆电线,还有金属的闪光。
“你要是把推车弄翻了,摔坏了里面的东西,那我们俩哪儿都别想去了,”秃头男人道,“克里夫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年轻男人什么都没说,脚步却慢了下来。“见识过这后面的情景,你就不会遗憾了。”他说。
“你不是要跟技术员待在一起吗?”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等这一切都搞定了,我将会去参与建设新的掩体。”
他们已经走出我的视线,但说话声还是能听到。我不敢跟着他们,我们只在他们头顶一码高的地方,要是爬行弄出什么动静的话,那就太冒险了。
年长男人说道:“你不会等太久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要两个星期,昨天他们在帐篷里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估计,三个星期更现实一些。”
“至少三个星期。”他的同伴说道。我得竖起耳朵才能听到他说的话,因为他们越走越远。“除非他们开始让我们晚上也开工。清理最后那几个房间可是个苦差事,那下面的走廊窄得很,只能容下移动发电机。有些部件还得在现场拆开。”
接下来我们只能听到推车的动静,随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在那之后我们移动得更加缓慢,每次不小心膝盖和手肘碰到金属管道上发出回声时都吓得够呛。一个士兵独自在下方穿过,随后另一对士兵推着推车路过,但他们走得太快了,我们透过格栅根本看不到任何细节。偶尔有对话的片段传来,说话的人我们甚至都看不见,声音也因为管子而变得扭曲。“回到通信室……没有电池的话……如果今晚还是鱼,我发誓……检查变压器下面……”
过了一个多钟头,我注意到他们都开始向同一个方向聚拢,那就是外面通往西门的楼梯。
我们强迫自己又等了一个钟头。一秒一秒地计时,让我能将念头从高温和饥饿,以及穿过通道对膝盖和手肘造成的伤痛中转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