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3页)
探出墙面的半个鬼身被撞了出去,险些被撞得没了形。
容离余光扫见,蓦地怔了一瞬,华夙出手突然,将她也吓着了,不过耳畔没了那聒噪的声音,身子倒是舒服了不少,一时间耳不鸣,头也不晕了。
白柳见她不答,疑惑道:“姑娘?”
容离回过神,“病了,似乎下不得床,也经不得颠簸,故而才留在吴襄镇没有回来,可爹不让我进屋探望,许是怕我沾了病气。”
她慢着声说,顿了顿喘了口气,又道:“还老早便命人将我送回祁安,故而三娘究竟是染了什么病,我也不知。”
白柳那平着的嘴角微微勾起,蓦地又摁了下来,眼神竟亮了一瞬,不像先前多少也沾了点儿刻薄,就好似身上枷锁去了般,看似轻松了不少。
她讷讷道:“既然老爷和四夫人都在,想来三夫人会很快好起来的。”
容离还未应声,那神色寡淡的大鬼却是冷淡地嗤了一声,“你们凡人说话当真有意思,这拐弯抹角的,若不是个聪明人,许还真听不懂。”
白柳嘴角憋不住笑,眼却好似泛着酸,亮虽亮,却湿润如淋。
容离看着她,轻声道:“先前你跟在三娘身侧,她待你如何?”
“好。”白柳挤出笑:“极好,她道若是奴婢能将姑娘照顾好,便能让奴婢家中爹娘老有所依。”
这话说得虽好听,可容离一下便听懂了,这婢女分明是受了威胁。她颔首道:“那便好。”
白柳福身:“奴婢便到屋外去了,姑娘一会若要倒水,便唤奴婢进来。”
容离颔首,“我一会唤你。”
白柳躬着身退了出去,在合上门后才咧着嘴捂上了心口,殊不知自己身侧站了只险些魂飞魄散的鬼,那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玉琢站在她身侧,定定看了一阵,忍住了那神魂撕裂的痛,扯着嘴角也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
夜半,院子里灯笼摇曳,洒在地上的光摇晃不已。容离的屋里仍亮着光,许是怕招鬼的缘故,白柳悄悄进屋续了一次灯油,好让这油灯能长明。
容离未睡,虽是闭着眼,可连半分睡意也没有,身子倒是躺着端正,锦被也好好盖着,人却是清醒的。她掐指算着时辰,不等华夙喊她,待到寅时她便坐起了身。
坐在桌边的华夙也倏然睁了眼,拉起了遮住左手的袍子,缓缓露出了一截细白的腕骨来。她蓦地挥手,一缕缕鬼气如黑鸦般穿墙而出。
容离哪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轻着声问:“要走了么?”
“走。”华夙话音方落,那黑鸦般的鬼气又穿过门缝窗缝和屋瓦钻进房里,归入她的左手。
她五指一捻,鬼气碾碎在指间,食指随即一勾,合紧的门倏然敞开。
寒风呼啸着灌入,把油灯给吹灭了。
屋里黑黢黢一片,连月光也未照进门槛。
容离四处张望,抬手摸索着往屋外走,冷不丁碰着了华夙的肩。
华夙没有动,像是了站这让她扶一样,在被碰了肩头后,才淡着声说:“走稳了。”
于是华夙走一步,容离就在后边跟一步,在迈出了门槛后,容离才垂下手。
屋外,穿着袄子的白柳竟坐在石凳上昏睡,饶是屋外再冷,也未将她冻醒。
容离登时知晓方才那黑压压一片的雾气是何用处,合着……是让府中下人全数入梦了。
华夙神色不变,只朝坐在寒风中的婢女睨去一眼,心里头那点怜悯不可多得,连分也不愿分出去。她黑袍曳地,对这容府已是了如指掌,不等容离带路,她已知晓要往哪处走。
反倒这容府大姑娘跟在在外来的鬼物身后,犹像是来做客一般。
到了竹院,华夙只一抬手,门便咯吱一声开了,似是被风吹开的。
门敞得不甚宽,刚好容一人过去。
容离生怕哪个婢女小厮忽地醒来,路经时发觉竹院的门开着,故而小心翼翼掩上了门。
转身时,华夙已穿过院子,朝主屋走去,她却不推门,而是顿步在屋门外。
容离看不大清楚,索性把画祟取了出来,随手画了一盏灯。灯芯里鬼火跃动,光略显晦暗,却是比手里未执灯时好上了一些。
华夙将整个院子扫视了一圈,淡声道:“养鬼之术繁多,不知朱氏是不是被此法所困,我只能帮你一试。”
容离小声道:“好。”
华夙抬手摁在了她的发顶,“当心了。”
容离不知她要做什么,干脆垂下了头。
余光瞧见鬼气澎湃如浪,从华夙的黑袍里旋出,鸦黑一片,犹如墨汁洒了漫天。
容离想侧身,可发顶却被紧紧按着,让她动弹不得。
顿时整个竹院云迷雾锁,黑沉沉的鬼气肆意乱窜着。
她余光瞧见,那缕缕鬼气顷刻间化作了黑雨,一时间,恰似天上黑河倒泻,一股脑全灌入脚下这片地。
许是因发顶上按着一只冰冷的手,故而没有一缕鬼气落在她的身上。
华夙收了手,片刻后冷声道:“找到了。”
“什么?”容离讶异。
华夙半抬着手,细长的手指朝远处指去,“门下两尺处埋着一个瓷罐。”
她话音方落,那化作墨雨灌入地下的鬼气又钻地而出,逐浪排空般朝她汇聚而去。
只一眨眼,院里哪还能看见什么鬼气。
容离循着她的食指看去,不解道:“瓷罐?”
“挖出来看上一眼,便知瓷罐里究竟是不是你二娘的趾骨了。”华夙语调平平,好似死生俱与她无干。
容离朝前走了一步,弯腰将提灯拿近,她觉得二娘的趾骨应当就是在里面,是那和尚教会蒙芫用了此法,将朱氏养成厉鬼,还将其囚在了此地。
她忽地有些迷蒙,不知究竟有何仇怨,才要将人害至此。
华夙寒着声:“解开术法,屋里头那鬼就能出来了。”
容离蓦地直起身,沉默了好一阵。
华夙冷冷地嗤了一声,朱红的唇角微微勾着,好似在笑,可眸光却冷淡疏远,分明是不好亲近的。她问:“怎不说话了,你怕将那厉鬼放出来?”
容离垂在身侧手慢腾腾捻了一下裙摆,“不怕。”
“那为何不挖?”华夙睨她。
容离忽地回头,“若再这么养下去,她当真会尽失神志,只能受他人奴役?”
“不错。”华夙扬起的唇角往下一扯,原本假模假样笑时,还勉强削了几分寒厉,这笑意一隐,又越发孤高了。她弯下腰,五指细白的好似只余白骨,细看手背细腻如脂,指甲也修剪得分外平整。
这姿态,像极了要用手刨土。
容离忙不迭拉住了她的袍子,轻声道:“这瓷罐,先不挖了。”
“你不想救她了?”华夙道。
容离捏着那温凉的黑绸,好似掬了一捧山泉,她微微摇头,声音细弱如蚊,“我哪会不想救她,可她现下都已成鬼了,将死之人却是我,我怎么……也该先了却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