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续发展(第2/2页)

当晚,律师来找我,劝我更换证词,但我不愿意。

我跟他解释那为什么不公平,而且非常不公平。之后他对我说:“那些我都听不进去。”然后他顿了一下,用更温和的声音说,“诺顿,陪审团也听不进去。我劝你更换证词。”

但我没照做,而我们都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曾有许多人跟我说我非常幸运,因为我的刑期很短,又被关在这座监狱的隔离囚房,而且狱方对我的处置算是“比较好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奇迹似的获准进入名校就读的愚蠢学生,每时每刻都有人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有多走运。

如今,我的刑期即将结束。比较乐观的时候,我总是告诉自己,这里将成为另一个我待过又离开的地方:林登镇、哈密尔顿学院、哈佛医学院、斯坦福大学、国家卫生研究院,还有我在贝塞斯达的家。但是清醒一点的时候,我知道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所有我想去,也获准进入的地方(林登镇除外),都是我研究之后选择的,进去后我总是能设法取得我需要的一切,好前往下个目的地。这些地方都是我梦寐以求的,等到我准备好离开,就会离开。

这个地方却刚好相反:我被迫来到这里,能够离开,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待够了。

我认为自己向来很幸运,因为我做过一些非常精彩的白日梦。年轻时,我曾把这个想法告诉欧文,他说我的梦总是很夸张,不太可能实现,而且过于美妙,因为我清醒时根本不会那样想。他说,没有人可以不靠幻想活下去,而我会有那些美梦,是因为我平常太过刻板生硬,美梦可以让我的生活多姿多彩。当然,他的话有一半是在开玩笑,但也是认真的,接着我们争执起来,但吵得不凶,只是讲求严格知识的科学家和喜欢放纵自己的诗人彼此看不顺眼罢了。

来到这里以后,我已经没有梦想了。每当我渴求梦想,需要孔雀般的华丽梦想来填满我清醒的时刻,梦想总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了梦想后,我常神游到伊伏伊伏岛,而且奇怪的是,那是跟监狱最像的地方。我当然不是说两者的外貌相似,而是两者都如此无情,把我给困住了:我是否待得够久,都是由它们决定。而在此刻,时机显然未到。

所以,白天时我会把过去的情景像放电影那样拿出来回味:我看到柔和的天色中,皮毛闪闪发亮,好像被星辰照射的雾阿卡,也看到桃粉色的玛纳玛果。我看到火堆在一只焦黑的动物下方燃烧,它的皮肤烧到裂开,出现许多锯齿状裂痕。我也看到宛如龙卷风的群鸟在一棵卡纳瓦树上方发出刺耳的尖叫,一只欧帕伊伏艾克把头伸出湖面。我看见那个男孩,他的双手宛如暗夜中的花朵那样明亮,抚摩着我的胸膛,仿佛想把我的悲伤洗掉,好像悲伤是附着在我身上的污垢。我当然也看到了塔伦特,他仍在树林里行走,动作跟树懒一样无声无息,金黄与棕色夹杂的长发披在背后。我总是尽力撑到熄灯,到夜晚来临才睡觉,但有时我还是忍不住在白天打瞌睡,想象自己跟他并肩行走。在那些时候,我未曾离开伊伏伊伏岛,我们是在岛上四处闲晃的伴侣。即使是小岛,它还是给人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好像我们可以在岛上的森林与山丘行走几百年,也走不到边境。我们的头顶是太阳,四周被海洋包围,但我们看不见太阳与海洋。举目所及,全是树木与苔藓、猿猴与花卉,还有一条条藤蔓和布满刮痕的树干。岛上有个能让我们休息的地方,那是我们的归宿,我们可以并肩躺下,知道我们再也不用睁眼看这个世界。但是在我们发现那里之前,必须不断寻找,我们只是两个在地景上移动的人影。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生生灭灭,星辰自燃,慢慢化为一片黑暗。

诺顿·佩利纳

1999年12月

最近假释出狱的知名科学家消失无踪

美联社2000年1月13日讯(马里兰州贝塞斯达镇)曾经获颁诺贝尔奖的科学家亚伯拉罕·诺顿·佩利纳医生最近从费德列克惩教机构释放出来,已经消失无踪。

佩利纳医生在1997年因为两桩性侵案被定罪,获判二十四个月的有期徒刑,他在1月获释。这个月稍早,他未向假释官报到。据本郡警方表示,佩利纳家中的物品已搬空,且获释后,也不曾跟过去的同事联络。

让此事更神秘的是,曾长期与佩利纳共事交好、住在加州帕洛阿尔托市的罗纳德·库波德拉医生也失踪了。据悉,去年底佩利纳已经将大部分资产过户给曾在他实验室当过多年科学家、最近在斯坦福大学担任教授的库波德拉医生。该校表示,库波德拉医生于1月3日失踪,当时他已有两天没去上课。显然,他也搬离了公寓。

现年七十六岁的佩利纳,因为发现“瑟莉妮症候群”获颁1974年诺贝尔医学奖,那种病症会让病患的寿命变得很长,却也会导致心智退化。贝塞斯达镇的人都知道他领养过四十三名来自密克罗尼西亚乌伊伏国的孩童,而“瑟莉妮症候群”就是佩利纳医生于1950年在该国发现的。

“我们一定会找到佩利纳医生。”蒙哥马利郡警局的发言人表示,“任何人握有他下落的线报,应立刻通报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