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章 异境(第5/15页)
“可以这么说。”
“他不是卧床不起吗?怎么把他搬到这里来?”
“用车载过来。是小车,可以开到先生家门口。”
“你们有车?”
“整个镇子就只有一辆车,而且还是胶囊车。”
“胶囊车?”
加藤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偏远的乡下,而且是抗拒者的聚落里,竟然看得到胶囊车。
“我们改造了那辆古老的国产车,使其可以手动驾驶。”
可是,驱动胶囊车需要电源。“这里想必没有高价的核电池吧。”
“河流上游有水坝,那里还残留着古老的发电机。我们修好了它们,又让它们发电了。”
“镇子通电了?”
“没有。”
男人说,镇子被废弃的时候,电线也被拆除了,而且发电机太老了,电压不稳定,所以他们只得前往发电站,直接给电池充电。可是,去发电站的路很难走,都市型的胶囊车太单薄,根本去不了。换言之,想要给胶囊车充电的话,就必须费时费力地走两道程序:先拿别的电池去发电站充电,然后再拿回来,给胶囊车注入电力。
“刚给胶囊车充过电,今天开一天应该没问题吧。”
顺便一提,居民家中基本普及了旧式电池,每三天就得走到同一座发电站去充电,以维持生活所需。别人是去打水,而这儿的人呢,是去“打电”。
“对了,”男人严肃地说,“在先生面前,医生您能否说自己也是抗拒者呢?”
“这是为什么?”
“这地方本来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如果我们把非抗拒者带到这儿来,只会让先生感到不安。”
但加藤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在故意遮掩什么。
“你没有讲实话吧?”加藤直言不讳。
男人罕见地流露出难为情的表情。
“你是担心先生知道你们绑架了我就是为了给他治病,对不对?”
男人似乎放弃了狡辩,深埋下头。可能是在鞠躬致歉吧。“对不起。您说得不错,如果先生知道我们犯下如此暴行,是绝对不会接受治疗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你让我假扮跑到这儿来的抗拒者,还带着一辆流动医疗车作见面礼,是不是太荒诞无稽了呢?”
“您就说自己是从C1来的吧。”
“C1?你刚才也提到过。那是什么地方?”
“我没有时间为您详细解释,但只要您说是C1派过来的,先生应该就能接受。”
“我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如果能妥善地解决患者的心理问题,我也愿意配合。”
“您真是帮大忙了。”
这时,留在校舍中的另外三人走了出来。他们好像已经吃完饭,收拾好了碗筷。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把猎枪。
男人再次向加藤介绍这三人。
“需要人手的时候,就叫他们帮忙。”
“这儿只需要我一个人就行了。看到他们手里那危险的玩意儿,我反而会分心。就算没上子弹也够骇人的。”
男人瞟了一眼猎枪,道:“明白了,那这儿就交给医生您了。我们去把先生接过来。”
三人听到男人这话,全部面露不安。一人上前与男人耳语起来,多半是问“不看着医生会不会出事儿”“他不会趁机跑了吧”之类的。
“我们走。”男人的态度相当坚决。
看三人的脸色,似乎仍不放心。但他们并不打算违抗男人的命令。
“回头见,医生。”
“把患者带过来需要多长时间?”
“二十分钟吧。”
“那我在你们回来之前完成准备工作。”
“拜托了。我们走!”
一行四人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跑开了。也许是这里的日常生活让他们的腰腿得到了锻炼的缘故,他们动作无比轻盈,跑起来就像贴在地表上飞一样,特别是那个领头的男人。
根据现代医学常识,身体老化之后就开始不听使唤,但在那人身上,完全看不出这一点。莫非他是个例外?还是说,四十岁这个年龄的人,身体的老化并不显著?
“开始工作吧。”
加藤再次进入诊疗区。首先接通综合诊断装置的电源,启动机器,打开自动检查功能。微调五分钟左右就完成了。这期间,他本想测试一下病历板是否能读取身份卡数据,但刚开始就停了下来。
“我怎么忘了呢……”
今天这位患者是抗拒者,估计是没有身份卡的,就算有也已经失效,无法读取其中的数据。如果不能参照过去的病例和个人数据,诊断的精度就会下降。
不过,其实诊断结果已经昭然若揭了。使用综合诊断装置只是为了让那些人相信而走的过场罢了。就算患者没有身份卡,也不会影响最终诊断的结果。如果确定是突发性多脏器癌,那他能做的就只是缓解患者的痛苦罢了。流动医疗车上就有镇痛剂,但数量有限。
加藤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逃跑。没有人看守他。只要能发动流动医疗车,想逃就可能逃掉。
他的心脏止不住狂跳起来。
他从诊疗区移动到驾驶席。可是,他们连他的超眼都没收了,防范措施如此周密,流动医疗车多半也已被做了手脚,开不走。他们之所以不开这辆车去病人家,不是因为道路狭窄,而是不想让他知道车开不动。
但他查看后却发现,流动医疗车的驱动系统正处在应急模式。一般情况下,不登录是开不动车的。但在这种模式下,只要转动主开关,任何人都可以驾驶。
想起来了。
昨晚被绑架的时候,为了让那个男人能开车,加藤被迫将车从普通模式切换为应急模式。这就是说……
加藤转动主开关。
指示灯亮了起来。
一切正常。可以开动。
(要不要逃呢?)
可是,要去什么地方?又该怎么去呢?如果钻进狭窄的山路进退维谷,那就惨不忍睹了。而且,那些人的猎枪里这次也许上了子弹。
(自己胆怯了吗?)
但加藤觉得自己不愿走并不单单是因为害怕。
他已经决定要做医生该做的事。对患者见死不救的话,就没有资格当医生。而且,患者很有可能患有突发性多脏器癌,而突发性多脏器癌可以说是自己的宿敌。就算明知道这场战斗必败无疑,也绝不能临阵脱逃。
“我还真是死脑筋呢……”
加藤松开驱动系统的主开关,返回了诊疗区。
大概十五分钟后,那些人就回来了,比预想的还早。
“医生——”男人呼唤道。
加藤出门,发现门口只站着那个男人。“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患者呢?”
“送来了,不过……”男人不知如何是好地指了指后面。
瓢虫形黄色胶囊车,大幅向上打开的鸥翼式车门,最古老的那种国产款,加藤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