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们自己(第12/29页)

“要是杜阿有什么确切合理的缘由,而不生那个孩子的话,你的观点会不会有所改变?”

“我自己一定可以接受,但是崔特不行。他根本就没法理解那么多事。”

“那你会不会尽量劝服他呢?”

“我会,我会尽力而为。”

罗斯腾说:“你有没有想过,几乎所有的凡人——”他在此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后来他使用了凡人们常用的那种,“……在孩子降生之前是不会逝去的。我指全部三个孩子,最后一个是小情者。”

“是,我知道。”奥登不明白,为什么罗斯腾以为他会忽略这种最基础的知识。

“这么说,小情者的降生,也就意味着逝去时刻的临近。”

“一般是这样,不过还是要等到那个小情者长大为止——”

“但逝去的时刻必将来临。杜阿心里会不会是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呢?”

“怎么可能,罗斯腾?我们必将逝去,就像注定要交合一样。即使你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长老们不会交合,或许他们不懂。)

“假设一下,如果杜阿只是单纯地不想逝去呢?你会怎么说?”

“为什么?我们最终必定会逝去。如果杜阿只是想晚一点生那个孩子,我或许会迁就她,甚至会劝崔特妥协。但要是她永远都不想要,那就行不通。”

“为什么呢?”

奥登思考了一阵,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我不敢说,罗斯腾先生,不过我知道我们必将逝去。每天醒来,我对这件事的理解都会更加深刻,有时候我甚至会以为,自己知道为什么。”

“我有时候会想,奥登,你是个哲学家。”罗斯腾淡淡地说,“让我们再想想看。等到你们的孩子都长大以后,崔特感到自己终于一手将他们养大,感到一生功德圆满,只等着逝去了。而你,会感到自己一生学到无数知识,心满意足,也在等着逝去了。而这时候,杜阿呢?”

“我不知道,”奥登可怜巴巴地说,“其他的情者们一辈子都聚在一起,整天唧唧喳喳也自得其乐。可是杜阿绝对不会。”

“对,她与众不同。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吗?”

“她喜欢听我谈论我的工作。”奥登咕哝着。

罗斯腾说:“噢,奥登,这没什么可羞愧的。所有的理者都会给他的左伴和中伴讲自己的工作。你们都假装从来没这么干过,可其实所有人都干过。”

奥登说:“但是杜阿确实在听。”

“我完全相信。她不像别的情者。你有没有意识到,她在交合以后,也会理解得更快更深刻?”

“对,有几次我也注意到了。不过,我也没有特别当回事……”

“因为你心里确信,没有一个情者能真正理解这些东西。不过看起来在杜阿身上,有很多理者的特质。”

(奥登尊敬地注视着罗斯腾,目光中带着惊愕。有一次,也只有一次,杜阿曾经给他讲起,自己童年时的那些不快;讲到其他情者们嘲讽的尖叫;讲到她们给她起的那个恶毒的绰号——“左情者”。难道罗斯腾曾经听说过这些……不过此时,尊敬的导师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奥登承认:“我有时候也这么认为。”接着他大声说道,“我以此为荣。”

“这没错,”罗斯腾说,“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如果她喜欢被自己的理者特质指引,那为什么不顺应呢?你可以教给她更深奥的东西,回答她的种种问题。你觉得这样会给你家丢脸吗?”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这样做有什么必要吗?崔特会认为我们纯粹是浪费时间,不过他那边好处理。”

“告诉他,如果杜阿能从生活中得到更多东西,能感到此生不虚,那么她就不会像现在那样害怕逝去,也就不会再反对生下第三个孩子。”

听了这话,奥登看起来一下子卸去了心头大石,轻松了很多。他忙不迭地开口致谢,“您是对的。我感到您说得完全正确。罗斯腾先生,您原来理解得如此深刻。长老们有您做领袖,我们的平行宇宙计划怎么可能失败呢?”

“我做领袖?”罗斯腾笑了,“你忘了吗,现在领导我们的是伊斯特伍德。在这个项目上,他才是真正的英雄。没有他,一切都无从谈起。”

“噢,对。”奥登回答,很是羞愧。他从未见过伊斯特伍德。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奥登还从未听说,有哪个凡人真正遇到过他,虽然不少人都说,自己远远地望见过那个身影。伊斯特伍德是个新长老。说他新,是因为至少奥登小时候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这是否意味着,伊斯特伍德现在是个年轻的长老;而在以前奥登还是个小理者的时候,他是个小长老?

这些都无所谓。眼下,奥登只想回家。他不能跟罗斯腾拥抱以表示感谢,不过他还是再次致谢,然后满怀喜悦地匆匆离去。

在他的喜悦中,夹杂着些许自私的成分。那并不是自己对未来小情者遥遥的期待,或者崔特那时无法形容的开心,甚至不是看到杜阿如人所愿的欣慰。此刻最让他激动的,是眼前的即将到来的愉悦。他将要敞开胸襟,教给杜阿一切知识。他敢肯定,其他所有的理者都不会有这样的享受,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一个像杜阿一样的情者做伴侣。

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享受,前提是崔特得理解事情的必要性。他必须要跟崔特谈一谈了,不管怎样,也得劝他要耐心。

崔特(2)

崔特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可不会装作能理解杜阿的行为,他也不想尝试。他才不管那么多呢。他从来就想不通,为什么情者会有自己的习性,而杜阿,跟别的情者还都不一样。

她从来不关心真正重要的事。她只会傻傻地望着太阳。不过每当此时,她倒是很会把自己淡化,然后光线就从身体里全部穿过,一丝都不留。她还会说,这有多么多么美妙。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吃到东西才是正事。吃饭有什么美妙可言吗?美妙又是什么东西?

她连交合的时候,都总想与众不同。有一次她居然说:“我们先谈谈吧。我们从来都没谈过这事,从来都没思考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