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索拉利(第18/18页)

“另一方面,在那名监督员心中,语言才是人类的关键特质,船长。索拉利人讲话带有特殊的口音,所以对那名监督员而言,外表酷似人类绝对不够,还得说话像索拉利人,才真正符合人类的定义。显然,她会毫不犹豫地摧毁任何外表像人却没有索拉利口音的生物,连带也会摧毁那些生物所搭乘的太空船。”

丹吉若有所悟地说:“可能让你说对了。”

“你说话带有银河殖民者的口音,船长,虽然那也是一种特殊口音,却和索拉利口音大不相同。你一开口,监督员便认定你并非人类,于是她一面宣判,一面展开攻击。”

“而你带有奥罗拉口音,因此同样遭到攻击。”

“是的,船长,但嘉蒂雅女士说得一口纯正的索拉利腔,因此她被视为人类。”

丹吉默默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就算对他们自己而言,这也是个危险的安排。如果某个索拉利人由于某种原因,突然用听起来不够纯正的索拉利腔对这样的机器人说几句话,他就会立刻遭到攻击。如果我是索拉利人,根本不敢靠近这样的机器人。我越是努力想把索拉利腔说好,就越可能适得其反,而令我遭到杀害。”

“我同意,船长。”丹尼尔说,“我猜正是由于这个缘故,通常我们在制造机器人的时候,会尽量放宽人类的定义,避免任何限制条件。然而,索拉利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可以说,那些监督员脑中有这么危险的设定,就足以证明索拉利人真的走光了,所以这种危险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看来索拉利人如今只关心一件事,就是不让任何外人踏上这颗行星。”

“包括其他的太空族吗?”

“在我想来,船长,要让人类的定义涵盖十几种太空族口音,排除几十种银河殖民者口音,可是难上加难的一件事。单单以独特的索拉利口音当作人类的定义,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丹吉说:“你实在非常聪明,丹尼尔。我对机器人之所以有反感,当然并非个人好恶,而是因为它们会给社会带来负面的影响。然而,如果有你这样的机器人在身边,就像当年你在老祖宗……”

嘉蒂雅插嘴道:“恐怕不可能,丹吉。我绝不会把丹尼尔卖掉,或是当礼物送人,更不会轻易让你把他抢走。”

丹吉带着苦笑举手否认。“我只是在做梦罢了,嘉蒂雅女士。我向你保证,贝莱星的法律是绝不会让我美梦成真的。”

吉斯卡突然开口:“船长,能否请你允许我再说几句话?”

丹吉说:“啊,那个适时躲起来又适时出现的机器人,又要发表高见了。”

“很遗憾,这件事看起来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但无论如何,船长,能否请你允许我再说几句话?”

“好,说吧。”

“现在看起来,船长,你请嘉蒂雅女士参与这趟探险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假如没有她,假如你仅仅带着你的船员从事这趟探险任务,你们很快就会全军覆没,而太空船也会被摧毁。多亏嘉蒂雅女士有本事讲出标准的索拉利腔,又有勇气面对那名监督员,才将局势扭转过来。”

“不对不对。”丹吉说,“应该说多亏我们运气好,那个监督员刚好自动停摆,否则我们都活不成,连嘉蒂雅女士也可能无法幸免。”

“并不是运气好,船长。”吉斯卡说,“机器人自动停摆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件事背后一定有原因,而我能提出一个可能性。丹尼尔好友告诉我,嘉蒂雅女士曾数度命令那个机器人住手,但一直压不住她原本的强力指令。

“纵然如此,船长,嘉蒂雅女士的言行还是钝化了监督员的决心。此外,根据那名监督员的定义,嘉蒂雅女士是不折不扣的人类,偏偏她的行动让它不得不考虑出手伤害她,甚至杀掉她——这就使得它的决心更加钝化了。因此在某个关键时刻,两个完全相反的要求——必须摧毁并非人类的敌人,又绝不能伤害到人类——刚好相持不下,使得这个机器人心智冻结,什么也不能做了。换句话说,它的电路烧坏了。”

嘉蒂雅眉头皱成一团,显得大惑不解。“可是……”她并没有再说下去。

吉斯卡继续说:“我突然想到,你大可把这件事告诉船员。如果你能强调嘉蒂雅女士的主动积极和她的勇气对大家有多大的贡献,也就是救了大家的命,八成能减轻他们对她的疑虑。此外,这样也能让他们更加佩服你的深谋远虑,因为当初高级船员都反对你这么做,而你独排众议,坚持要带她同行。”

丹吉纵声大笑。“嘉蒂雅女士,现在我才明白你为何离不开这两个机器人。他们不只和人类一样聪明,就连人类的心机也学得十足。我要恭喜你有这个福分。现在,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去催那些船员了,我可不想在索拉利无谓地多待一分一秒。而且我向你保证,往后几个钟头你都不会受到打扰。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需要好好休养生息一番。”

在他离去后,嘉蒂雅陷入沉思好一会儿,然后她才转向吉斯卡,用奥罗拉普通话(一种连珠炮似的银河标准语,奥罗拉人普遍使用,外人却很难听懂)对他说:“吉斯卡,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机器人的电路怎么会烧坏?”

“夫人,”吉斯卡说,“我只是提出这个可能性,如此而已。我认为最好强调一下你对终结那名监督员所作的贡献。”

“但你怎么知道他会相信机器人那么容易烧坏呢?”

“他对机器人了解得非常少,夫人。他或许会做机器人的买卖,可是他的世界绝不使用机器人。”

“但我对机器人十分了解,而你也一样。刚才,那监督员并未显现任何冲突电路的迹象;没有结结巴巴,没有颤颤巍巍,也没有任何行动上的困难。它就是——突然停了。”

吉斯卡说:“夫人,既然我们不知道那名监督员的确切规格,关于它心智冻结的真正原因,我们只好存而不论。”

嘉蒂雅摇了摇头。“反正,我就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