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贝莱星(第20/21页)

“什么是正确的结论呢,丹吉?”

“你也知道,索拉利上的监督员被设定成只认口音不认人,只有像你这种会说索拉利方言的人,才会被它们视为人类。这就意味着它们非但不把银河殖民者当人,就连索拉利之外的太空族也都是它们眼中的异类。更准确地说,如果奥罗拉人降落索拉利,同样不会被它们当成人类。”

嘉蒂雅张大眼睛。“简直难以置信,索拉利人不会让监督员像对付你们那样对付奥罗拉人。”

“为什么不会?它们已经摧毁了一艘奥罗拉战舰。你知道这件事吗?”

“奥罗拉战舰!不,我不知道。”

“我保证这是真的。奥罗拉人差不多和我们同时着陆,但我们活着回来,他们却遇难了。要知道,我们有你,而他们没有。结论就是——或说应该是——奥罗拉不能将其他太空族世界视为理所当然的盟友。遇到紧急情况,一个个太空族世界都只能自求多福。”

嘉蒂雅拼命摇头。“从单一个案便以偏概全是靠不住的。我猜,索拉利人是发觉到不太可能让监督员刚好接受五十种太空族口音,此外一律排斥。相较之下,只认一种口音要容易得多,原因就是这么简单。他们假设其他太空族都不会试图降落他们的世界,结果他们错了。”

“对,我确定奥罗拉的领导阶层也会这么想,因为大家都会比较容易做出令人心安的推理。而我想要做的,则是确保他们也看到了令人不安的可能性——而且真的因此感到不安。别怪我自负,但我真的不相信有谁能做得跟我一样好,因此我认为自己是前往奥罗拉的不二人选。”

嘉蒂雅觉得十分错乱。她只想当人类,并不想当太空族,所以很想将她所谓的“没意义的身份”彻底抛在脑后。可是,当丹吉得意洋洋地谈起奥罗拉将被逼到窘境时,她发觉自己多少还算是太空族。

她恼羞成怒地说:“我想殖民者世界彼此也有纷争吧。难道殖民者世界不也是个个只能自求多福吗?”

丹吉摇了摇头。“或许在你看来当然是这样,而且,我承认每个殖民者世界偶尔都会忍不住想把小我置于大我之上,但我们有一项资产,是你们太空族所欠缺的。”

“什么资产,高贵的血统吗?”

“当然不是,我们不会比太空族更高贵。我说的资产是地球,它是我们共有的世界。银河殖民者人人都会尽量抽空造访地球,他们都知道地球是个巨大且先进的世界,拥有丰富到难以想象的历史、文化和生态,而这一切跟他们自己都密不可分。殖民者世界或许彼此会有纷争,但绝不可能导致武力冲突或永久性裂痕。无论出现任何问题,我们都会自然而然想到请地球政府出面调解,而它的裁定有充分的权威,不容任何人置疑。

“嘉蒂雅,我们共有三项优势:因为没有机器人,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打造新世界;因为世代交替迅速,我们一直在求新求变;而最重要的是,地球这颗母星是我们的中心信仰。”

嘉蒂雅立刻说:“可是太空族……”然后便住口了。

丹吉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挖苦说道:“你是不是要说太空族也是地球人的后裔,所以地球也是他们的母星?事实虽是如此,心态上则不然。太空族无所不用其极地否定自己的出身,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地球人的亲戚,甚至远亲。如果我是神秘主义者,我会说太空族把自己的根切断了,所以一定活不长。但我当然不是神秘主义者,所以不会这么说——可是无论如何,他们一定活不长,这点我坚决相信。”

在稍微顿了顿之后,他仿佛发觉自己有点得意忘形,已经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于是强迫自己好言好语道:“不过,嘉蒂雅,我想请你将自己想成人类,而不是太空族,同理,我也会将自己想成人类,而不是银河殖民者。人类总会存活下去,可能是太空族,可能是银河殖民者,也可能两者兼而有之。我相信只有银河殖民者会存活下去,但我的猜测不一定正确。”

“不,”嘉蒂雅试着心平气和地说,“我认为你说得对——除非人类能学到再也不分什么太空族或殖民者。这正是我的目标——帮助人类实现这个理想。”

“不过,”丹吉瞥了瞥舱壁上那个不太起眼的计时片,“你的晚餐被我耽误了。我能跟你一起吃吗?”

“当然可以。”嘉蒂雅说。

丹吉立刻起身。“那我去端来。我可以派丹尼尔或吉斯卡去,但我不想养成使唤机器人的习惯。何况,不论船员多么敬爱你,他们的敬爱也不可能延伸到你的机器人身上。”

丹吉很快将晚餐端来了,嘉蒂雅却没什么胃口。这些菜肴或许是继承了地球酵母食品的量产方式,一律欠缺精致的调味,所以她始终吃不惯。话说回来,也没有哪道菜特别难吃,于是她食不知味地一口口吞下去。

丹吉注意到她吃得并不起劲,问道:“这些食物没让你难以下咽吧?”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显然逐渐习惯了。刚上船的时候,有过几次味同嚼蜡的经验,但也不算太严重。”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可是,嘉蒂雅……”

“什么事?”

“你真想不出奥罗拉政府为何那么急着要找你回去吗?不可能是因为你制服了那个监督员,也不可能是因为你的演讲。他们早在知道这两件事之前,已经提出这个要求了。”

“这样的话,丹吉,”嘉蒂雅苦着脸说,“就不可能有任何原因了,他们一向不重视我。”

“但一定还是有个原因。如我所说,电文是以奥罗拉立法局主席的名义发出来的。”

“其实如今这个主席只能算是傀儡。”

“喔?操纵他的是谁?凯顿・阿玛狄洛吗?”

“完全正确,所以你也知道他这个人。”

“喔,当然,”丹吉绷着脸说,“他是反地球基本教义派的核心人物。两百年前,法斯陀夫博士重创了他的政治势力,现在他却还能威胁我们,这就是老而不死的弊端之一。”

“但仍有说不通的地方。”嘉蒂雅说,“阿玛狄洛是个很会记仇的人。他知道自己其实是败在以利亚・贝莱手上,而且坚信这件事我也有份。他对以利亚的厌恶——极端的厌恶——也延伸到我身上了。如果主席要我回去,唯一的原因就是阿玛狄洛想要我回去——可是阿玛狄洛为何要这么做呢?他想将我除之而后快,他同意让我陪你去索拉利或许就是这个缘故。他一定是指望你的太空船在索拉利遇难,而我也跟着陪葬。如果发生这种事,他高兴都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