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瓦西莉娅(第4/6页)
“当然可以。”
“那么,就是詹德之死已经令汉・法斯陀夫博士陷入某种困境,而我假设你仍然很关心他,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你这么假设吗?为什么?”
“他是你的……他把你养大,他照顾你多年,你们彼此曾有很深的感情。直到今天,他对你仍有很深的感情。”
“这是他告诉你的?”
“我们交谈之际,很多小地方都让我明显有这种感觉——甚至那个索拉利女子嘉蒂雅・德拉玛也是迹象之一,他之所以对她关怀备至,只是因为她长得很像你。”
“这是他告诉你的?”
“是的,但即便他没说,谁也看得出你俩长得很像。”
“虽然如此,地球人,我对法斯陀夫博士却毫无亏欠。你可以取消这个假设了。”
贝莱清了清喉咙。“姑且不论你对他有没有什么私人感情,这件事还牵涉到了银河的未来。法斯陀夫博士一直希望由人类来探索和开拓新世界,万一詹德之死所引发的政治效应导致这项任务由机器人取而代之,法斯陀夫博士相信那将带给奥罗拉和全人类万劫不复的灾难。这件事,你绝不会想成为帮凶吧。”
瓦西莉娅紧盯着对方,以漠不关心的口吻说:“如果我同意法斯陀夫博士的看法,那么我当然不会。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看不出让人形机器人开拓银河有什么害处。事实上,我加入这所研究院,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我是一名母星党员,而法斯陀夫博士属于人道党,所以他是我的政敌。”
她的回答既简洁又直接,半个字也没多讲。每说完一句话,她总会明确地闭上嘴巴,仿佛是在兴味盎然地等着下一个问题。而贝莱则觉得,自己一来令她感到好奇,二来也勾起了她的兴趣——下一个问题会是什么呢?她似乎在心中和自己打赌。因此她打定主意不多透露半点口风,以迫使他必须继续发问。
他接着问的是:“你加入这所研究院已经很久了吗?”
“我是创始成员之一。”
“你有很多同事吗?”
“我敢说,奥罗拉的机器人学家约有三分之一都是我的同事,不过,其中大约只有一半真正在院内工作和居住。”
“关于利用机器人探索新世界这回事,研究院其他成员也都认同你的观点吗?他们是否一致反对法斯陀夫博士的观点?”
“我猜他们大多数都是母星党员,但关于这件事,据我所知我们并未作过表决,甚至未曾正式讨论过。你最好逐一询问他们的意见。”
“法斯陀夫博士也是研究院的成员吗?”
“不是。”
贝莱等了一下,但除了“不是”两字,她并未进一步加以说明。
他说:“这难道不奇怪吗?我会认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成为你们的一员。”
“偏偏我们不想要他,而他也不想要我们,后者或许是比较次要的原因。”
“这不就更奇怪了吗?”
“我可不这么想。”然后,仿佛心中有股怒火令她不吐不快,她又说,“他住在厄俄斯城,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地名的典故吧,地球人?”
贝莱点了点头,答道:“厄俄斯是古希腊的曙光女神,正如奥罗拉是古罗马的曙光女神。”
“完全正确。汉・法斯陀夫博士住在曙光世界中的曙光之城,但他自己却对曙光欠缺信仰。例如,我们得用什么方式才能扩展到全银河,将太空族的曙光提升为整个银河的白昼,他就完全不了解。要完成这项壮举,唯一实际可行的办法就是利用机器人来探索银河,他不接受这个理念,就等于不接受我们。”
贝莱慢条斯理地说:“它为什么是唯一实际可行的办法呢?比方说,探索和开拓奥罗拉以及其他太空族世界的都是人类,而并非机器人。”
“不,不是人类,而是地球人。但那是个既没效率又浪费资源的过程,所以我们绝不会再让地球人担任拓荒者。我们已经蜕变成太空族,不但自己健康长寿,我们的机器人也极为先进,相较于当年参与开拓太空族世界的机器人,无论就功能或灵活度各方面而言,我们的机器人都不知优秀了多少倍。物换星移,时代完全不同了——如今唯有以机器人探索新世界,才是可行之道。”
“我们姑且假设真理站在你这边,而不在法斯陀夫博士那儿,但即便如此,他的观点仍相当理性。他和研究院为何就不能彼此接纳呢?仅仅因为这一点点的歧见吗?”
“不,相较之下,这点歧见不算什么。双方的观点,其实还有更基本的冲突。”
贝莱照例等了一下,而她照例未作任何补充。他觉得此时不宜表现出任何不满,因此心平气和、近乎试探般地问:“更基本的冲突又是什么呢?”
“我想,除非有人对你说明,否则你是猜不出来的。”瓦西莉娅的声音忠实反映出她所感受到的乐趣,就连她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不少,而且有那么片刻,她看起来更像嘉蒂雅了。
“我之所以发问,正是这个缘故,瓦西莉娅博士。”
“好吧,地球人,我听说你们的同胞都相当短命。这件事,我应该没搞错吧?”
贝莱耸了耸肩。“我们有些人能活到一百岁,我是指地球时间。”他稍微想了想,“大概是一百三十个公制年吧。”
“你今年几岁?”
“标准年四十五岁,公制年六十岁。”
“我今年六十六公制岁,我预期至少还能再活三个公制世纪——只要我足够小心。”
贝莱双手一摊。“恭喜你。”
“这样也有缺点。”
“今天早上有人告诉我,在这三四个世纪当中,你有机会失去很多很多东西。”
“只怕正是如此,”瓦西莉娅说,“可是,也有机会获得很多很多东西。整体而言,算是扯平了。”
“那么,所谓的缺点又是什么呢?”
“你一定不是科学家吧。”
“我是一名便衣刑警——其实也就是警察。”
“但你或许认识一些地球上的科学家。”
“我遇见过几个。”贝莱谨慎地回答。
“你知道他们的工作模式吗?据说基于需要,地球科学家总是互相合作。在他们短暂的生命中,顶多只有半个世纪能全力投入工作。算起来还不到七十个公制年,这么一点时间,做不了太多事情。”
“我们有些科学家,根本没花多少时间,就得到了相当丰硕的收获。”
“那是因为他们不但受惠于前人的成果,还懂得利用同辈的成果助自己一臂之力,你说对不对?”
“当然对。我们有个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科学社群,大家各尽所能,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