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瓦西莉娅之二(第3/5页)
“喔,他现在会了吗?”她以苦涩的口吻说,“像法斯陀夫博士这种人,你不会知道他的心肠有多硬。如果杀了我能令他知识增长,他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这太荒谬了,瓦西莉娅博士。他对你那么亲切、那么体贴,甚至令你对他产生爱意。这事我知道,你……你曾对他献身。”
“他告诉你的,是吗?对,他会这么做。直到今天,他都未曾静下心来想想,公开这种事会不会令我难堪。没错,我曾对他献身,但这又有何不对?当时,他是我唯一真正认识的人类。表面上他一直对我很温柔,而我那时还不了解他的真正意图,所以,他是我最自然的选择。此外,他还刻意要我在受控的情况下接触到性刺激——而且是由他一手安排的。于是,我无可避免地终将投向他的怀抱。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根本没有其他选择——而他竟然拒绝我。”
“所以你开始恨他?”
“不,起初并没有,最初几年都没有。虽说我在性这方面的发展受到了阻碍和扭曲,直到今天心中还有阴影,但我并未立刻怪罪到他头上,因为我知道得太少了。我替他找了不少借口,例如他太忙、他有别的对象、他需要比较成熟的女人。我竟然有本事替他想到那么多理由,你也不得不佩服吧。直到好些年后,我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才设法把问题当面摊开来。‘你为什么拒绝我?’我问,‘如果你答应我,也许就能帮助我回到正轨,一举解决所有的问题。’”
她顿了顿,咽了一下口水,还把双眼遮住一阵子。贝莱觉得很尴尬,只好一动不动地耐心等待,而那些机器人仍旧个个面无表情(据贝莱了解,正子径路中各式各样的电位平衡或不平衡,一律无法产生类似尴尬这样的情绪)。
她比较平静了,又说:“他尽可能拖延这个问题,但我一而再、再而三当面追问他。‘你为什么拒绝我?’‘你为什么拒绝我?’他对性爱活动毫不排斥,我见识过好几次——我记得自己还怀疑过他是否只喜欢男性。只要不牵涉到生儿育女,性倾向如何一点也不重要,而且有些男性的确不喜欢女性,反之亦然。然而,你称之为我父亲的这个人,却不属于这一类。他喜欢女性——有时还是年轻的女性——她们和我当年向他献身时一样年轻。‘你为什么拒绝我?’最后他终于回答了——你不妨猜猜他给我的答案是什么。”
她带着嘲讽的意味暂且打住,等待对方开口。
贝莱感到坐立不安,含含糊糊地说:“他不想和自己的女儿做爱?”
“喔,别傻了。这又有什么差别呢——别忘了奥罗拉男性几乎都不知道谁是自己的女儿,而且他们和比自己小好几十岁的女性做爱是家常便饭。不过别管了,这种事不言而喻。他的回答是——唉,我记得一清二楚,他竟然说:‘你这大傻瓜!如果我和你有了那种关系,今后怎能再保持客观——我继续研究你还有什么用呢?’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明白他对人脑十分着迷。我甚至追随他的脚步,自己也成了一位机器人学家。我拿吉斯卡当实验品,尝试修改他的程序。我做得非常好,对不对,吉斯卡?”
吉斯卡说:“的确非常好,小小姐。”
“但我终究看出来,这个你称之为我父亲的人,其实并不把我当人看。为了避免影响自己的客观性,他宁愿眼睁睁看着我的人生遭到扭曲。对他而言,他的观察要比我的正常人生更为重要。从那时候起,我总算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他的真面目——于是我离开了他。”
沉重的寂静开始凝结在空气中。
贝莱感觉到脑部血管在微微悸动。他很想问些问题: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免不了有自我中心的倾向,更何况他研究的问题是那么重要,难道你完全不能体谅吗?你再三逼迫他讨论那件他不想讨论的事,或许他因此说了些气话,难道你完全无法容忍吗?瓦西莉娅,你刚才火冒三丈的时候,情况不也很类似吗?你为了彻底坚持自己的“正常”(姑且不论你如何定义),忽视了或许是人类所面对的最重要的两个课题——人脑的本质和银河系的开拓——这难道不是同样严重的自我中心,而且更站不住脚吗?
可是,这些问题他通通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这个女人真正听进去,而如果她愿意回答,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得懂。
他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在做什么?不论这些奥罗拉人如何解释,他也无法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反之,他们也不了解他。
他以疲惫的口吻说:“很抱歉,瓦西莉娅博士,我知道你在气头上,但如果你能暂时消消气,心平气和地想想法斯陀夫博士和那个遇害的机器人,你能否看出这两件事其实并没有关系?法斯陀夫博士或许是想以超然和客观的方式观察你,甚至不惜为此牺牲你的幸福,可是这和他会忍心毁掉一个先进的人形机器人,两者相差了无数光年。”
瓦西莉娅涨红了脸,咆哮道:“你真的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地球人?难道你认为我刚才对你说那些话,是由于我认为你——或任何人——会对我的悲惨遭遇感兴趣吗?另一方面,你真的认为我喜欢用这种方式暴露自己的隐私吗?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要向你说明,汉・法斯陀夫博士——如你不厌其烦一再强调的,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确确实实毁掉了詹德。这事当然是他干的。我一直没这么说,是因为在你之前,没有任何人愚蠢到了问我这个问题,此外也是因为我自己太傻,对那个人多少还有些牵挂。但你既然问了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向奥罗拉发誓,从今以后,我会对每个人都这么说。若有必要,我还会作公开说明。
“毁掉詹德・潘尼尔的就是汉・法斯陀夫博士,这点我万分确定,你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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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莱骇然地瞪着这个发了狂的女人。
他结巴了一阵子,然后再度开口:“这些我全都不了解,瓦西莉娅博士。请你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番。法斯陀夫博士为何要毁掉那个机器人?这和他对待你的方式又有什么关系?莫非在你的想象中,这是他对你进行的一种报复?”
瓦西莉娅呼吸急促(贝莱竟在不知不觉间注意到,瓦西莉娅虽然和嘉蒂雅一样身材娇小,她的胸部却比较大),她似乎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她说:“地球人,我是不是已经告诉你,汉・法斯陀夫对于观察人脑十分着迷?他会毫不犹豫地对人脑施压,以便观察它的反应。而且,他特别喜欢不寻常的人脑——比方说婴儿的——因为可以观察它的发育过程。反之,他对普通人的大脑则兴趣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