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主 席(第3/7页)
她自己抓起一个,用双手的拇指和中指优雅地夹住,慢慢咬了一小口,并将流出来的金色浆汁舔了个干净。
贝莱模仿着她的动作。这种煎饼派摸起来有点硬,但并不烫手。他小心翼翼地把一角送进嘴里,没想到竟然咬不动。他加大力道,总算把它咬碎了,但双手随即沾满了馅料。
“你咬得太大口,也太用力了。”嘉蒂雅一面说,一面将纸巾递给他,“把它舔干净吧,要吃煎饼派就别怕脏,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你几乎会在糖浆里打滚。理论上来说,应该光着身子吃,吃完后再冲个澡。”
贝莱犹豫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之后,他的表情便说明了一切。
“你喜欢,对不对?”嘉蒂雅问。
“很可口。”贝莱小口小口地慢慢吃。它并不太甜,而且似乎入口即软即化,几乎不用怎么咀嚼。
他总共吃了三块煎饼派,那是因为他实在不好意思再拿第四块。然后,他好整以暇地舔着手指头,刻意避免使用纸巾——即使擦走一点糖浆,他都觉得是莫大的浪费。
“把你的手指放到洗涤剂里头,以利亚。”她边说边示范。显然,那碟“液态奶油”其实是个洗手盆。
贝莱有样学样地做了一遍,等擦干手指后,他仔细闻了闻,完全没有任何味道。
她问:“昨晚的事令你难为情吗,以利亚?这就是你唯一的感觉吗?”
该怎么回答呢?贝莱有点伤脑筋。
最后,他终于点了点头。“只怕正是如此,嘉蒂雅。若说那是我唯一的感觉,倒也不尽然,但我的确感到难为情。你想想,我是地球人,这点你心知肚明,可是你把这个事实暂时抛在脑后,让‘地球人’对你而言只是毫无意义的三个字。昨天晚上,你为我感到难过,你担心风吹雨打对我造成伤害,你把我当小孩子般呵护,而且——你过来找我——或许是由于伤心人别有怀抱,所以你很同情我。但是那种感觉迟早会消失的——我很惊讶它目前还在——等它消失后,你就会想起来我是地球人,于是你会感到羞愧、堕落、肮脏。你会痛恨我对你所做的事,可是我不希望你恨我——我不希望你恨我,嘉蒂雅。”(如果他的表情能忠实反映内心感受,那么他现在确实很不快乐。)
她一定也有同感,因为她对他伸出手,轻抚着他的手掌。“我不会恨你的,以利亚。我为什么要恨你呢?你对我所做的,我都绝不反对。而我对你所做的事,在我的余生中都会令我感到欣慰。两年前那轻轻一触,我等于已经解放了,以利亚,而昨天晚上,你更进一步解放了我。两年前,我需要知道自己还能感受到欲求——而昨天晚上,我则是需要知道在詹德死后,自己还能有同样的感受。以利亚——留下来吧,我们……”
他一本正经地插嘴道:“这怎么可能呢,嘉蒂雅?我必须回到自己的世界。我在那里有责任,还有奋斗的目标,而你却不能跟我一起去。你不可能在地球上好好活下去,你会死于地球的传染病——拥挤的群众和封闭的空间还可能提前令你窒息。这些你当然了解。”
“我对地球相当了解。”嘉蒂雅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当然不必立刻回去。”
“今天中午之前,主席就有可能命令我离开奥罗拉。”
“不会的,”嘉蒂雅中气十足地说,“你会有办法的——万一真没办法了,我们可以到其他太空族世界去,有好几十个可供我们选择。难道地球对你意义那么重大,你毫不考虑在太空族世界定居吗?”
贝莱说:“我可以找个借口,嘉蒂雅,我可以指出没有哪个太空族世界会让我永久居留——你知道这是事实。不过,更深切的事实则是,就算有太空族世界愿意收留我,地球对我的意义还是太重大了,所以我必须回去——即使这意味着不得不离开你。”
“从此再也不来奥罗拉?再也不和我见面了?”
“如果能再见到你,我当然会来。”贝莱幽然神往地说,“而且会一来再来,请相信我。可是这么讲又有什么用呢?你知道他们不太可能再邀请我,而你也知道,如果没有受邀,我是不可能再回来的。”
嘉蒂雅低声道:“我不想相信,以利亚。”
贝莱说:“嘉蒂雅,别自寻烦恼了。你我之间曾经擦出奇妙的火花,可是今后,你的生命中还会出现其他的火花——许许多多,各式各样,但和如今并不相同。抬起头来,向前看吧。”
她陷入了沉默。
“嘉蒂雅,”他突然急切地说,“我们之间的事,需要告诉别人吗?”
她抬头望向他,露出痛苦的表情。“你觉得羞耻吗?”
“对于这一切,我当然不觉得羞耻。但即便如此,还是可能出现不愉快的结果,例如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别忘了你我是新闻人物,这都要归功于那个可恨的超波剧,把我们的关系给扭曲了。我们,一个地球男子和一个索拉利女子。只要人们有一丝一毫的理由,怀疑你我之间有——恋情,绯闻就会以超空间引擎的速度传回地球。”
嘉蒂雅扬起眉毛,显得有几分高傲。“然后地球人就会认为你自甘堕落?因为你和配不上你的人有了性爱关系?”
“不,当然不会。”贝莱说得很心虚,因为他明白,几十亿地球人确实都会抱持那样的观点,“你有没有想到,绯闻也会传到我太太耳中?我是有家室的人。”
“如果她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贝莱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并不了解,地球人和太空族行事方式不同。在我们的历史上,也曾有过性尺度较宽的时候,至少在某些地区、某些阶级如此。如今则不然,如今地球人过着极其拥挤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必须采用严谨的道德尺度,才得以维持家庭制度的稳定。”
“你的意思是,每个人只有一个伴侣,绝无例外?”
“不。”贝莱答道,“老实说,并不是那样。可是,例外的情形都会尽量谨慎和低调,这样大家就能……就能……”
“装作不知道?”
“嗯,没错,但我们的情形——”
“因为一切都在台面上,谁也不能装作不知道——所以你太太会生你的气,会揍你一顿。”
“不,她不会揍我,但她会因而蒙羞,这要比她揍我更糟。我自己同样会蒙羞,我儿子也逃不掉。我的社会地位将岌岌可危,而……嘉蒂雅,如果你不了解,不必试着了解,但请答应我,你不会像奥罗拉人那样,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他察觉到自己是在低声下气地求饶。
嘉蒂雅语重心长地说:“我并非有意嘲弄你,以利亚。你一直对我很好,我不会恩将仇报,可是——”她高举双手,显得很绝望,“你的地球作风实在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