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可避免的冲突(第7/7页)
“你不可能确定这一切,你只是在猜测。”
“这是根据我和机器人相处一生的经验所作的猜测。你最好信赖这样的猜测,史蒂芬。”
“但若是这样,那还剩下什么呢?机体本身是正确的,它们根据的前提是正确的,这些我们已经同意。现在你又说,没有人能违背它们的意思。那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你自己已经回答了。根、本、没、有、问、题!稍微想想那些机体,史蒂芬。它们是机器人,它们服从第一法则。可是机体并非为任何一个人工作,而是为全体人类服务,所以第一法则变成:‘机体不得伤害人类整体,或因不作为而使人类受到伤害。’”
“好啦,那么,史蒂芬,什么会伤害人类整体呢?经济脱序最有可能,不论它的导因为何。你不同意吗?”
“我同意。”
“未来最有可能导致经济脱序的又是什么?回答这个问题,史蒂芬。”
“我会说,”拜尔莱不情愿地答道,“是机体被作废。”
“我也会这么说,而机体也会这么说。因此之故,为了我们,它们的首要考量是保全自己。所以,它们悄悄处理了威胁它们的最后一项因素。其实并不是‘人本协会’摇晃这条船,试图令机体遭到毁灭,你一直把这一幕看反了。我们应该说,是机体摇晃这条船——摇得非常非常轻——刚好能把攀附在边缘的少数人摇掉,因为机体认为他们的行动会危害到人类整体。
“所以巫拉萨耶拿失去了他的工厂,在他无法为害的地方找到另一份工作——他没有受到严重伤害,没有失去谋生能力,因为机体对人类所造成的伤害必须尽可能轻微,而且必须是在拯救更多人的前提下。统一辰砂公司在阿马丹失去了控制权;威拉法兰卡不再是一项重要计划的总工程师;而世界钢铁公司的那些董事,则正在失去钢铁业的支配权——或说即将如此。”
“但你不算真正看透这一切,”拜尔莱激动地坚持道,“我们怎能冒险假设你是对的?”
“你必须这样做。你还记得当你对机体提出这个问题后,它自己的回答是什么吗?它说:‘这件事不可解释。’机体并未说根本没有解释,或说它能断定没有解释,它只是不容许出现任何解释。换句话说,假使公布这个解释,就会对人类造成伤害,所以我们只能猜测——一直猜下去。”
“假设你是对的,苏珊,但那个解释怎能对我们造成伤害呢?”
“啊,史蒂芬,假如我是对的,那就代表机体为我们筹划未来的方式,并非只是针对我们直接的问题提出直接的答案,而是对世界整体的局势、对人类整体的心理提出一般性答案。知道这点可能会令我们难过,可能会伤害我们的自尊。而机体不能——绝对不能让我们难过。
“史蒂芬,我们又怎么知道人类终极的幸福会伴随着什么?机体掌握着无限多的因素,我们却无从掌握!让我举个不算不熟悉的例子:整个的科技文明所带来的不幸和悲惨,说不定还超过它所送走的。一个拥有较少文化、较少人口的农业或牧业文明,说不定反而会更好。若是这样,机体就必须朝那个方向前进,而且最好别让我们知道,因为根据我们无知的偏见,我们只晓得自己习惯的才是好的——我们会坚决反对改变。也说不定,一个完全都会化的社会,或者一个完全阶级化的社会,或者一个完全无政府的社会,才是真正的答案。我们不知道;只有机体知道,而它们正带着我们走向那里。”
“但你是在对我说,苏珊,‘人本协会’是对的;人类对未来已经失去自己的决定权。”
“其实,人类从来没有任何决定权。人类总是受到自己所不了解的经济和社会力量的摆布,此外反复无常的气候、胜败难料的战争也一直在宰制人类。机体则了解这些因素,不会被任何一项所阻止,因为机体会像对付‘人本协会’那样对付这些因素——它掌握了最强大的武器,那就是对全球经济的绝对控制权。”
“多么可怕!”
“或许是多么美好!想想看,如今,所有的冲突终于能避免了。从今以后,只有机体是不可避免、不可或缺的!”
石英板后面的火焰熄了,只留下一缕轻烟作为它的遗迹。
“故事讲完了。”凯文博士缓缓起身,“我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一开始机器人还不会说话,最后他们挺立于人类与毁灭之间。我看不到什么了,我的生命已到尽头。你将会看到下一波的发展。”
此后我再也不曾见到苏珊・凯文。她于上个月逝世,享年八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