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绳记事(第4/4页)
“噢,我们不需要更多种子。”我已经学着接受,汤姆对某些事情非常博学但缺乏常识,“我们从去年的收成里留了不少种子。”
汤姆从我身上移开目光:“你留的种子没有用,它们是不育的。
”阿发翻译不出这个说法,汤姆不得不再试一遍:“种子不会生长,它们是死的。你必须得买新的。”
我从没听过这种事儿。种子长成的稻秆怎么能不结出更多种子呢?
汤姆解释说,种子——也包括我们——每一种生物体内都有小段的扭曲线条,被称为基因,它们决定生物如何生长、外貌什么样。基因是一些串联在一起的微小团块,它们形成一种可读的语言。
“像暔族人的绳结。”我说。他点点头。
有人像发明一串新词一样发明新基因,把它放在种子里,可以让种子拥有人们想要的特性。基因语言让种子更有价值,但是它们归发明者所有。别人如果想种有价值的种子就得付钱,汤姆解释说,为了确保这一点,发明者有时得加入更多基因语言来阻止种子长出新种子,这样想种的人才会年年付钱。
“假如你没有发明者的允许就种植加入新基因的种子,你就相当于从他那里偷窃。”汤姆说,“这就像是你溜进发明者家里偷走一碗米。不育基因的加入是为了防止偷窃。”
这没道理。如果我偷走别人一碗米,别人少了一碗米,所以这是偷窃;可是如果别人教我一个很有用的词语,我没有从他身上把词夺走,他还掌握着那个词。
我试着更深入地理解:“我们必须得付钱,才能使用你所谓的在稻米种子内部打结形成的基因语言?”他点点头。
汤姆曾经告诉我,观察我在他的游戏里打结帮助了他。“那你从我们的书里学习语言,从我们的绳结获取智慧,你也得每年都给我们付钱吗?”
汤姆笑着挠挠头顶,我觉得他看上去紧张起来。“不,我觉得不用。我从你这里学的知识非常……古老,不受保护,没有版权或专利。”又出现阿发翻译不了的词语。我不想让他麻烦汤姆解释,如果我学会更多新词,也许还得付钱。根据理解的内容,我足以明白,汤姆觉得暔族人教他的内容没有价值。
我一直都是个傻瓜,以为自己在帮村子,可是协议中汤姆那部分有约束条件。我的行为让我们欠这位遥远的领主很多,我们必须每年给他进贡。我把悬空村变得跟山下欠了鸦片贩子债务的农民一样地位低下。
没有什么办法,所以我们得卖给商贩更多大米挣钱,再用挣来的钱从汤姆那儿买种子。
“明年和后年价格会涨一点,”他说,“我不得不求我的朋友在前几年给你们折扣。你也许要想想,如何扩张悬空村的经济,这样你们才能买得起种子和更好的东西,比如药物和冰激凌。”
阿发说汤姆的一些话有道理,世界在变,暔族人也应该变。一些年轻人可以到山下打工,阿发知道年轻漂亮的女孩在城里有工作机会,特别是她们愿意去泰国那么远的话。
我把跟汤姆的对话结绳记录成一本书,它也许对未来有警示作用,让后人不再像我这样目光短浅、愚蠢至极。
随后几年,我们尝试在新米旁边种些以前的品种,可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水,老品种都枯萎了,我们不得不省下大部分水用于新品种。人们放弃了,我想起老品种大米里扭曲的微小基因,祖先传递给我们的语言,如今被遗忘在储存袋里落满灰尘。如果将来雨量恢复如初,那些种子还会生长吗?
从第二年以后,汤姆就再也没回来。现在,每个种植季开始前,向我们出售种子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128号公路,大波士顿:
基于索伯技术的算法运行良好,远远超过已发表论文中描述的方法。因为律师已经完成专利申请,我的研究论文已经发给同行审阅。
如果一切顺利,这完全就是我想要的突破。我的算法会把发现药物的速度提高几个数量级,拯救很多生命。
我没时间细想收益的提升,不过首席财务负责人给董事会做的报告受到好评,通过直接发现药物和授权使用,得出的收益计划看上去呈指数级增长。
也许该开启下一段发现之旅了,我考虑去不丹。
[1] 夏尔巴人是邻近民族对尼泊尔的菩提亚人的称呼。其中居住在中国——尼泊尔边境珠穆朗玛峰附近的夏尔巴人,以充当登山向导而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