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2页)

“……那也是。”伊支马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苦笑,“你确实不在乎卑弥呼这个称号……”

只有这一点两个人是相互理解的,弥与想。这个人的性格如今自己已经非常了解,而且早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那是自己刚刚十岁的时候……弥与和同龄的玩伴们正在河里一同抓泥鳅,忽然一匹马疾驰而来,飞沫四溅。那时候还没有长出胡须的高日子根,向周围的孩子们询问谁是弥与,然后向她投来锐利的目光。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很过分:“小丫头,你是处女吗?

弥与哑口无言。高日子根朝周围的孩子望去,粗鲁地问:“你们这帮小子里头,没人和这丫头睡过吧?

弥与周围也有十一二岁出嫁的姑娘,不过邪马台并没有随意交媾的淫荡习俗。因此高日子根的这一问可以说甚是无礼。但大家迫于他的威吓,都垂下眼睛装作不知。

不幸的是,现场的沉默被当成了对问题的肯定。高日子根猛然伸手抱起弥与,高声放言:“国阁占卜这姑娘将为巫王。小子们,回去告诉她父母,弥与要做邪马台之王!”

事情就这样成了。弥与在剧烈摇晃的马鞍上放声大哭,但还是硬生生被拖去了宫里。从此以后,他再没有见过做邑长的父母。据说他们不久就去世了

幽禁日复一日。每天都有年老的前任弥马升来教弥与与宫中的诸般规矩,不然就是唯命是从地进行占卜。高日子根因找到弥与有功,得到了伊支马的官位,从此得以假卑弥呼之名自已左右政事。弥与虽然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但身边都是只知道对高日子根卑躬屈膝的奴婢,常常一连数天都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如果说高日子根有什么失策的地方,大约就是看错了弥与实际上具备怎样的素质吧。

伴随年龄的增长,弥与越来越难对付,常常搞些让人头疼的恶作剧。奴婢们则是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要高日子根没有下令禁止,也就随弥与去闹。不肯吃饭、捅破房顶、扔掉祭器,等等等等,都随她去做。当然,这些恶作剧做过一次就会被禁止,不过下一回弥与又会发挥聪明才智,想出新的恶作剧。这实际上也锻炼了她的智慧和胆量

不过,等到她年届十五的时候,就不再搞什么恶作剧了。因为她终于明白,要和周围阴险的人打交道,与其一意孤行,不如妥协折中。学会找替身以便自己微服外出,以及召来甘做自己的贴身近侍,都是在这时候学到的手腕。而且,这么长时间和国阁交往下来,弥与逐渐知道哪些事做了他们不会在意。要点只有一个:只要自己演好巫王的角色,不要让其权威有所损伤就行了。

不过,弥与认真扮演巫王角色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她看穿了高日子根的真正想法。月事初潮之后,她的乳房和臀部都开始发育,头发与个子都在生长。高日子根没事找事进入内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视线也常常停留在弥与身上,她不由得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问自己的问题。

高日子根在将弥与供奉为巫王的同时,也想要纳她为室。

为了保护自己,弥与的对策是给自己加上巫王的权威。自己的地位越高,高日子根应该越不敢轻举妄

到目前为止,这个办法多少还能克制住他

高日子根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如果要强行满足自己的欲望,搞不好连现在的地位都会丧失——这一点他很清楚。

“卑弥呼殿下…

摇曳的火光下,高日子根又向前膝行几步,和弥与是几乎触手可及的距离。弥与全身紧绷,压抑着想要向后纵身跳跃的冲动,断喝道:“休得靠近!汝乃妾身之弟。

“当然……”

“而且你已经有三位夫人了。留下她们出战,想必很寂寞吧。”

弥与巧妙地转换话题,同时严厉地瞪着高日子根。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正把自己并不瘦小的身子卑恭地弯曲着拜服在地,但他并不蠢。不但不蠢,而且比任何人都精于算计。弥与提醒自己借助这一点,然后再度开口说:“高日子根,你看,战事其实都掌握在你信任的鹰早矢手里。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也能看出他是个十分忠诚的人。放心交给他吧。反过来说,政事没有你可不行。眼下这个时候,没有壮丁护田,也委实艰难,非你不能当此重任……你看呢?

高日子根抬头盯着弥与,眼睛眨了几下,似乎正在脑中进行无比复杂的计算。

过了一会儿,高日子根叩首道:“卑弥呼所言极是。臣适才之请愚不可及。”

高日子根一退下,谜语立刻疲惫不堪,但看到跟在捧膳而入的奴婢身后的甘,她不禁觉得,单是他的出现就足以将高殿的晦气一扫而清。

弥与留下甘一个人服侍自己用膳,一边吃一边回想刚才的交锋。真是白白消费时间。眼下最急迫的乃是如何分配资源、如何打倒怪物,可是为了消除高日子根心中的疑虑,又不得不费口舌安抚……

“弥与殿下累了吗?脸……

“我的脸怎么了?你才是连白天的泥巴还没擦干净啊。”

甘慌忙抬手擦脸。弥与笑着说:“骗你的。”然后伸手夹起烤鹿肉。高日子根的事就这样吧,不去想最好。相比之下,还有更奇怪的事情:为什么突然间诸国会派兵来助呢

与倭国并立的诸国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相信怪物的存在、《使令》之王的存在呢?长久以来仅仅是一纸文书的《使令》为什么突然这么有用了呢?诸国之所以派来援军,是因为他们要给自己全力协助吗?弥与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也能猜到诸国首脑的打算。邪马台国既然有了飞来横祸,不如借援军之名,趁机吞并邪马台国,有自己来做倭国的新王——存有这种想法的人,恐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吧

但也不对……这个动机对他们来说还不够强。不管哪个国家,要派出一两千的人马,对于国库都是很大的负担,而且夺权就意味着要与其他数十个国家为敌,不可能轻易得手。这样说来,除了借援助之名争夺霸权的私欲之外,难道说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吗?

……忽然间,弥与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疑问。她伸手触摸勾玉,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

“卡蒂……在吗?”

“嗯。”

卡蒂的声音带着奇怪的轻快感。弥与装作一无所知地问:“四十多头怪物倒是很合适啊,又不会造成太大的破坏,又足够激励士卒奋战。

卡蒂的回答远远超出弥与的预想:“你终于能够理解O了。”

“……什么意思?

弥与打了一个寒战。卡蒂的语气无比冷静,就像在谈论某个不认识的人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