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大善(第2/3页)

快活到头了,他还长回见识。自上次楚陌提出君上向下臣借银之事后,皇上又想出幺蛾子了。国库空空,但君上看不得百姓贫苦,京里也没第二家海云阁了,那怎么办?

百官为君分忧。

百官分摊分摊君上忧愁。君上愁什么?愁手里没银。张仲头仰天,让他回府思虑思虑,给百官带个好头。带个什好头?他都想告老了。上回楚陌买庄子那三千两银还放在他书房抽屉里,拿出来也不知道少还是多?

没走几步,见魏兹力仰首阔步迎面来。张仲哼哼笑了两声:“魏统领,是皇上召你?”文官有他,武官怎么也得有个样儿。杨凌南,永宁侯世子,人老子正在南边打仗。

“是。”魏兹力品着张仲的颓丧,想着皇上又把这位怎么了?

张仲拱手:“出宫后,拿定主意了,你也给老夫透个底儿。”皇上让分忧,也没说个准数,只叫他思量。这分寸,要他怎么拿捏?多了,他心头滴血,百官也恨他。少了…他怕皇上像抄严府一样抄张府。

魏兹力预感不好:“张首辅,您先给我透个底儿?”

瞧着魏兹力那憨样,张仲勉强笑起:“也没什么,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说的就是废话。魏兹力深觉皇上召他跟召张仲,不为一件事。他一个忠臣,对皇上的心日月可鉴。是张仲这个权…前权相能比得了的吗?只想是这般想,可进宫那脚步再无兴冲冲了。

等出来,那神情也没比张仲好多少。

“没事,几个王爷都被拘在皇陵了。皇上有这等好事也没把他们忘了。不就是点银子吗?”魏兹力哭丧着张脸,要想让皇上满意,估计他得有几年不能逛书斋了。

昨个邈凌斋的东家还透话给他,说寻着了费司渺的《沙洲燕》真迹,要价八千两银。没了…买不了了,还是哄得皇上高兴最紧要。

万分庆幸楚陌没在。皇上一人待清乾殿里都能想出这馊主意,要再添上个楚陌…大伙都别想其他雅兴了,全老老实实给国库攒银子得了。

他娘的,谢家施善…就不能低调点。支几个粥棚闹得聋瞎皆知,城外只那么几个流民,一传三传传得好似南边被逆贼蛮夷踏平了一样。

善名还全冠在一个未许人家的闺女头上,什菩萨心肠、仁爱弱民、女子典范?当坤宁宫里皇后娘娘是死的吗?魏兹力又庆幸,自家早没了与谢家结亲的心思,不然…肯定有的气受。

碎花胡同暖熙院里,邹氏一把子将榻几上的茶盏全扑到地:“到底是谁?”

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吓得都顾不得地上的碎瓷,不犹豫地跪下:“奴婢该死,请夫人息怒。”

“息怒,要我怎么息怒?”邹氏是万没想到声会闹那般大。她在城外支粥棚,也只是给小女攒名声。有个慈善的好名,便于日后行事。

可…这名声不能一下起来,要一点一点攒,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世人观感。待他日只要提起谢家二姑娘,世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善”,那便成了。但现在却是太盛了,过犹不及。

一夜之间…没人在后搞鬼,是不可能的。

“母亲?”谢紫灵快速挪动着小碎步进了屋,面上尽是急切。身后跟着两个婆子,走在右的正是樟雨。

“事情怎么成这般了?”

邹氏让她少安毋躁:“遇事沉稳是大妇必须要具备的。你乱了阵仗了。”

余光扫过地上的碎瓷,谢紫灵抿唇。声闹大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姐姐便会驾临。母亲有没想过怎么与她交代?姐姐又会如何想?

“吉祥,去让马房备车。阚嬷嬷,你代我走一趟城外几个粥棚。”邹氏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粥棚一定要干净,粥要煮得浓稠,能饱腹。施粥时,面上要亲善。”

西北、南边都打仗,促得粮价大涨。几个粥棚不歇火,一天花销过百两银。照计划,她是打算支个几日就停,如今却是不能了。

还有那些刁民…听花容说,不少非流民都拿了锅碗排队。一家子十几口,一人一碗就是一锅。真是贱民贱皮子,竟把嘴全贴她身上。

盛名在外,她却不能说一句不好,任由着贱民吸血。

“是。”髻上插着支鎏金钗的老嬷嬷,领着一丹凤眼青衣丫鬟屈膝后退下。

谢紫灵看着那青衣丫鬟,直至其出了屋才收回目光:“母亲怎么给如意改名儿了?”楚修撰家里…叫吉安。母亲此般行为,有些不妥吧?

“吉祥吉安多好听的名儿。”邹氏抬手轻柔额侧:“我赏个好名给用得顺手的丫鬟,不能吗?”

“能,”谢紫灵也觉挺好:“母亲,要是流民不尽,咱们的粥棚就得一直支着。不然被人有意推起的盛名,定会崩掉。”

邹氏嗤笑:“所以呀好人难为。坏人作百恶行一善,世人都说他改好了。好人呢,行百善踏错一步,那百善就都成了虚伪。”转眼看向闺女,“咱们今儿吃上亏了。”

“得查一查,不然这亏就白吃了。”谢紫灵还欲说什,就闻守门的婆子急报,“夫人,王妃娘娘回府来看您了。”

邹氏叹气,站起扬笑去迎。

看母亲吗?谢紫灵跟上,应是来兴师问罪的。

搭着宫嬷嬷的手,疾步往暖熙院行的雍王妃,沉着张脸。她是真没想到娘家在她正艰难时,竟来这一出。在城外施善?这可不像她母亲会干的事。还把盛名给了紫灵,紫灵承得了这份福气吗?

“请王妃娘娘安。”把着暖熙院门的婆子跪地磕头。邹氏领着谢紫灵走出,草草屈膝,不等叫便起身上前:“怎也不着宫人来知会一声?”

雍王妃脸上没见柔和,瞥了一眼低眉颔首的妹妹:“外面都这个形势了,我哪还顾得了那些虚礼?”丢开母亲,兀自进了暖熙院。王爷被皇上拘在皇陵,她守着王府,想尽法子救王爷。

娘家妹妹倒好,一身鲜亮,打扮得粉面桃腮。她是要给谁看?辅国公府那桩亲事多好,她这个王妃放下身段帮着使几回力。正主自个冷淡着,就差把不愿刻脸上。

现在闹这名声,打什么主意?雍王妃气极,她们是不是想皇帝圈了雍王府才甘心?

邹氏跟着进了屋,见大闺女板着俏脸,不由叹声:“娘也是被人算计了。城外那些流民确实可怜,我支粥棚就是念那些孩子。一个个瘦得皮包骨,”两眼泪湿,抽了帕子轻拭,“行善,给你和紫灵积福。谁知…会招了别人的眼,还把紫灵给害了。”

摆手示意屋里伺候的都出去,雍王妃太了解她母亲了,无利不起早。母亲拿这些话骗别人成,但骗不了她。

待屋里只剩母女三人时,谢紫灵不迟疑跪到地上:“姐姐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见流民可怜,瞒着母亲拿银子出来支粥棚的。没想会被人算计,把事闹大了。母亲也是刚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