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3/4页)

但节目直播的画面里,陆以衍一直在练台词,一会儿是家喻户晓的电影角色,一会儿是冷门的话剧角色,他就对着那个破了洞的墙壁,一刻不停歇地练习着,整个人十分割裂,又很枯燥。

观众们渐渐退出了直播间,只剩少部分的人还在看直播,但时间久了,这一部分人也坚持不住了,开始上网刷更好看的东西。

只有直播节目里的他还在孜孜不倦。

拍摄的现场,临时搭建出来的出租屋外,是城堡内的宴会厅。

因为这场戏太简单,就连工作人员们也摸起了鱼,只有摄影师和镜头下的人还在坚持。

宴会厅正中间的楼梯上,席江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下面的拍摄现场,问:

“你那个闺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鹿言盯着楼下的陆以衍,头也没抬地回答:“前段时间联系上的。”

她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找沈年,用最短的时间解释清楚了情况,她知道沈年会帮她找到思路,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们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论坛上那个名叫“路人甲醒了”的楼主。

沈年分析了她很长时间,从她第一次发相关的帖子时就开始盯着她,但她却很谨慎,一点要紧的东西都没暴露出来。

直到这一次因为时间紧迫,他们尝试着联系了她,却收获了一个惊喜。

拍摄现场,陆以衍不知疲倦一般,还在念那些台词。

一旁的诺斯维亚终于开口道:“也许我们的方向还是错了。”

原着的剧情并不可靠,这一点他们都印证过很多次了,就算让陆以衍去重演原着里的重要剧情,也未必能对他产生任何效应。

毕竟他大概率是真的没经历过这一段剧情。

鹿言握紧了扶手,却固执地说:“再看看。”

她看过了所有人的结局,无论是诺斯维亚还是席江,又或者是沈年,他们的结局都是完整的,有始有终。

唯独陆以衍的不是。

她只看到了他的结局,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向那个结局。

后天性的脸盲症必然是因为脑部遭受了重创,可是无论是原着里,还是陆以衍这一次的人生中,他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伤害。

鹿言莫名有一种直觉,陆以衍的脸盲症一定也是系统对剧情的干预。

就像当初为了强迫她走完剧情,硬生生将音乐节那天的事情抹除,还干预了整个世界的人对这件事的记忆。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犯规,可她却毫无办法。

而陆以衍究竟又经历了什么,才会让系统干预他到这种地步?

脸盲症,是分不清这世界上的人的模样。

在患者眼里,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同一张脸,只能从别的特征来判断他人的身份。

鹿言看着拍摄现场的陆以衍,慢慢收紧了手指。

它究竟是想让他看不清这世界,还是想让他——

看不清某个人的脸。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只剩寥寥几条了,再死忠的粉丝看了快两个小时的念剧本也会疲惫,于是到了最后十分钟,谁也懒得再看。

而站在破了洞的墙壁前的人,声音也哑了,力气也竭尽了,却还是坚持着挺起背,高声道:

“——我的意中人,他必须要比国王更富有,还得比乞丐更贫穷。”

陆以衍喘了口气,望着墙壁上的破洞,继续道:

“——他必须比英雄更坚强,还得比弱者更柔软。”

导演监视器后面的吴绅已经打起了瞌睡,仰着头半天没个动静。

周围的工作人员甚至小声讨论起了宵夜怎么安排,仿佛没有人再在乎这一场“表演”。

只有镜头下的陆以衍高昂着头颅,用颤抖的力气说:

“——他必须比星月更美丽,还得比草虫更丑陋。”

说完这个字,拍摄了整整两个小时的他终于脱了力,有些不稳地跪坐在了地板上。

他慢慢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捶着自己的额头,疲惫又懊恼。

为什么他的记忆里,什么也没有呢?

为什么他从“记得”开始,就谁也辨认不得呢?

为什么,他分明听过这些台词,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年哪月,哪个地点。

又是谁一遍一遍,念给了他听的。

两个小时的例行直播终于到了尾声。

打着瞌睡的导演也被拍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就拿起一旁的大喇叭,准备喊“卡”。

整个宴会厅安静得什么也没有,所有人都很疲惫,就连摄像师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吴绅站起来,示意所有人准备收工,却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那声音很清亮,像是从某个电子设备里传出来,回响在了整个宴会厅内。

“——我生而高贵,富可敌国,我比国王更富有。”

她的声音落在了空而寂静的宴会厅里,伴随着下楼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敲在了某颗心脏上。

“——可你从不高看我一眼,令我贫瘠的灵魂比乞丐更贫穷。”

穿着平底鞋的人走下了长长的楼梯,来到了拍摄现场,令无数人侧目。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我舍弃了一切,无惧前路,我比英雄更坚强。”

“——可你一句话,便令我失去方向,我比弱者更柔软。”

鹿言一步步走进了临时搭建的出租屋,来到了跪坐在地的人面前。

他颤了颤手指,撑着自己直起了身,仰头看着她,目光缓缓落到了她手中的手机屏幕上。

坐在病房里的女孩看见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们追捧我的皮囊,将我捧上了天,我比星月更美丽。”

温热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他的视野一片模糊,再也看不见任何。

只剩那清亮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

“——可天底下唯独只有你,是我日思夜想的渴求。”

“——在那梦里,我比草虫更丑陋。”

就像每个故事都应该有一个女主角。

十八岁的陆以衍离开家里,选择从零开始寻找自己的理想时,也遇上了他故事中的女孩。

她真诚直率,勤奋自勉,有着永远消耗不尽的热情,在每一个出租屋里的长夜,向他诉说着她对理想的热爱。

他们隔着一堵裂了缝的墙,仗着看不见彼此的脸,整夜地谈天说地,聊尽了一切,也还意犹未尽。

就这样,他们第一次尝到了不一样的情感,那略微酸甜的滋味。

但后来陆以衍才明白,并不是每一个故事,都真的有一个女主角。

他追逐着她的理想,迈进了从未想过的世界时。

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和她度过每一个奋战的考试时。

他明确了自己的未来,想要与她分享时。

都从未想过,她不会是他故事中的女主角。

因为在某一个故事里,她只是与他擦肩而过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