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医院(第7/12页)
他们俩约在街边一家麦当劳前面见面,最初钱睿真的以为白鹤又要在这种熙熙攘攘的地方说密谋的计划,但这次却不是。白鹤带他七扭八拐,进了旁边一个老小区,从一栋红砖房门洞里摸黑爬上去,打开四楼一个单元门。这种老房子是20世纪的遗留,现在住的人已经很少了,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整栋楼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在这里谈事情,倒真的不怕有摄像头监控,全城能有这种原始设施的地方也不多。
白鹤推开门,钱睿才发现公寓里装饰得还是非常完整,从壁纸到吧台,都是新近打理过的,看得出一直有人经营。屋子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了,讨论得正热烈,屋子里烟雾缭绕,味道呛人。
钱睿在沙发上坐下。面前的茶几上有几个杯子,杯子里有啤酒,也有喝得见底的烈酒。他想找一个干净的杯子喝点水,但伸出手,就被茶几上一张报纸吸引了注意力。报纸上一行大字标题赫然醒目:某医院谋财害命以假乱真,坊间爆出惊天秘闻是否为真。
他的心怦怦跳动,来了吗,交锋这就开始了?
他有点紧张地拿起报纸,紧紧捏着读了起来。看得出来,这篇文章是精心设计过的试探和挑逗,说了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抛了几个若有若无的疑点,没给出太多干货证据,也没有言之凿凿的指控,让人看过之后大呼标题党,但又抓不住什么造谣的把柄。这是引蛇出洞的策略吗?钱睿在心里揣测。从行文的思路看,明显是要把更多爆料留到合适的时候,这是山雨欲来的战斗策略。他看看屋里面的几个人,已经见过一两次了,但他还是不认识他们。这明明是他自己家的案子,为什么他们都比他还要兴奋?
“钱睿,这件事还是得以你的身份提起公诉。”白鹤把钱睿从自己的思绪里拽出来。
“可是……”钱睿有点心虚地说,“我还没拿到我母亲的病历……”
“不用了。我们这两天重新突破进入了医院系统。”白鹤说,“你还记得上次你让我去查医院的监控记录吗?我当时按照你的要求,调取了11日晚上的录像,但第二天才想起来,我应该把那段时间的所有录像都拷出来。可是我第二天再黑入系统的时候,发现那段时间的所有录像都被删除了。我以为是定期清理,后来没过多久,医院的网络防火墙系统就升级了。直到最近这两天,我们重新进入系统,才又在另一个盘里找到那几天的监控录像备份。有这些录像,就足以证明你说的证词是真的,也足以把医院一举告倒。”
“那你们……既然证据确凿,”钱睿说,“你们去告行不行?别让我打头阵。”
旁边一个方脸中年男人开口说话,钱睿认得他是一个相当有来头的律师。“你不用害怕,我们既然决定出击,就肯定保你安全,”他声音和缓,“医院的势力再大,也不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打击报复。”
钱睿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我倒也不是怕打击报复……”
“那你是担心什么?”白鹤急躁地问。
“我是想……”钱睿说出口的时候,又斟酌了一下,“我是想,咱们能确定这家医院真的是恶的吗?咱们要不要先找医院的老板私下谈谈?”
“你是想庭外和解,私下要求赔偿?”律师问,“我劝你最好不要,现在是斗争的关键时期,最好不要轻易对峙。你现在找他,拿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他们做了这么大的局,肯定不会轻易受你一句胁迫的话左右。到时候咱们过早暴露了底牌,反而让他们做足了防备。你跟我们一起把势头做足了,一下子扳倒他们,法院的赔偿足够你的。”
“不是要赔偿,”钱睿知道自己现在云山雾罩的态度令他们烦躁,理了理思绪道,“我是在想,他们做的事,真的是完全错的吗?就算是造了一个假人送回给病人家,真是罪行吗?咱们告倒他们,是不是做得也有点极端了?”
“这怎么不是罪行?!”白鹤恼怒道,“真人和假人是两个人,让一个人死去,换另一个假人回家,第一是犯了欺瞒消费者的罪,第二是罪大恶极的屠杀和对生命的不尊重。假人好端端地回家了,让得了病的真人孤零零死去,这不是谋杀是什么?你现在可别动摇。”
钱睿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有点疑惑,又说:“我只是觉得,这真的算是两个人吗?基因和记忆都一样,就是身体换了一个,是不是还是能看作同一个人呢?”
“这种时候,别想这种哲学问题。”坐在另外一端的一个资深老记者插嘴道,“多想无益。假人不是人,他们是机器人。他们不是由芯片和程序控制的身体吗?那就是机器人。”
“你与其想什么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哲学问题,还不如想点实际的。”律师继续补充,“你知道妙手医院的总裁身家多少吗?说出来吓死你。几千亿元!他一个做小生意起家的老板,何德何能?他就靠最早一家妙手医院,一下子做起来了,现在控制整个医疗产业链,还包括几家媒体,把幕后真相藏得死死的。你说这种靠草菅人命发家的人,咱能忍吗?”
“是啊!”白鹤附和道,“现在是关键时期,咱可不能左右摇摆。你再好好想想你妈妈,你现在要是不发声了,就这么认了你新妈,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吗?她老人家还能含笑九泉吗?你想想还有多少家像你一样的,你可不能对医院心慈手软。”
钱睿听了,心里又沉重了起来,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对话
开庭前一天,白鹤给钱睿打电话,交代了一些出庭时必要的事项。
当时钱睿在自己的公寓,有些心神不宁,对电话里的声音也听得心不在焉。他的眼皮直跳,心跳也莫名加速。挂了电话,他看到手机报的推送,赫然有妙手医院的名字,头条首页的新闻,山雨欲来的重磅报道。他点开看了看,虽然还没有真正重磅的爆料,但已经把话头挑明了,他自己的名字也出现在文章里,作为第一个勇敢发声的受害者,率先发起刑事诉讼,颇有一副要为所有受害者代言的架势。他喉咙发干,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架到了这么一个火烤的位置上。
他站在阳台上透气,想让风冷却自己躁动的情绪。突然之间,电话响起来,他心里一惊。是假母亲打来的,说父亲在家的时候突发心脏病,正在送往医院,父亲指定要去妙手医院。钱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挂了电话连忙往医院跑。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心脏病突发?怎么又是妙手医院?
钱睿的思绪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