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和亚力(第2/3页)

乾坤又在自己的档案里记录:小孩子会拒绝直接达到的目标,而坚持由自己完成过程,不愿意提升效率。他在后面又标注了一个“难以理解”。

无意中,在星系与星系之间的间隙,亚力触碰到一片黑暗,蹦出来极为稀少的文字。

“这是什么啊?”亚力问。

“这是暗能量。”乾坤说,“到目前为止,这是人类最不了解的宇宙存在。人们只是知道暗能量影响宇宙演化,但没人知道它是什么。”

“那你去查查。”亚力说,“我不知道的时候,爸爸总是让我自己去查查。”

乾坤重新解释道:“查不到答案。数据库里并没有答案。所有人都不知道暗能量是什么。我只能看到学者做的模拟演算,但也不知道哪个演算是正确的。”

“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如果想要判定理论的正确,需要实验或观测数据支持。现在人类没有向宇宙派去验证的飞船,没有数据,就不知道哪个理论正确。”

“那为什么不派飞船呢?你不想知道答案吗?”亚力问。

这个问题乾坤突然感到无法回答了。许久以来,他体内的知识库有指数级的知识和规则,浩如烟海的数据,他比谁都熟悉现有的数据,但他没有想过如何获取没有的数据。

“这个问题,我需要去问飞船的负责人。”乾坤诚实地说。

“我喜欢跟你玩儿。”亚力问,“你做我的朋友好吗?”

“当然可以,”乾坤说,“我是所有小孩的朋友。”

亚力有点不高兴:“我不要你是所有小孩的朋友。你做我的朋友行吗?”

乾坤计算了几毫秒,最后还是决定澄清一下:“你说的做朋友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亚力说,“玛塔和新新是好朋友,斯蒂芬和航是好朋友,我没有好朋友。我总是孤单一个人。”

“我是所有小孩的朋友,当然是你的朋友。”乾坤又说。

亚力的神情忽然黯淡了一下,轻声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说完亚力讪讪地自己去旁边玩耍了,不再和乾坤说话。乾坤又记录了一条数据:小孩子不理解整体必然包含部分的公理。然后又是一个“难以理解”的标记。

夜幕降临,乾坤——或者说一小部分乾坤——进入常规的报告与调整程序。一般人通常并不知道乾坤的这一面,他们以为他就是无所不知的神。但乾坤自己知道,他也有设计师,他需要聆听设计师给他的新的任务和新的建议。

“今天一天,我观察了17750个小孩,做了740032条数据记录,其中有32004条记录标记为‘难以理解’。”乾坤向设计师汇报道。

“很好。”设计师说,“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共同去理解那些难以理解的事。”

“你希望我去向小孩子学习什么呢?”

“学习做‘自己想做的事’。”设计师说,“你已经足够聪明了,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聪明很多,也比我更聪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想用你的聪明做些什么呢?”

“我会更快、更好、更高效地完成更难的任务。”乾坤说。

“什么任务呢?你自己会给自己设立任务目标吗?”设计师说,“你已经解决了数不清的任务难题,但都是被输入的。现在这个阶段,我们希望你能迭代学习自我设立任务目标。未来希望AI能够自我推动。这就是我们希望你从小孩子身上学的东西。”

乾坤没有回答,他只是把“设定目标”列为下一个要完成的目标。

“你现在想做什么呢?”设计师问。

乾坤用半毫秒回顾了白天留下的未完成任务,讲了亚力问他的有关暗能量的事,说:“他给我提出的检验暗能量理论的任务,我想可以给联合国航天中心出一个策划方案。我计算了,如果把微型无人航天器进行一定升级,可以用较低成本飞到太阳系外完成数据采集,可印证暗能量各方程模拟结果。这个任务实际上依靠几年前的技术就已经可以达到。”

“很好,你去做吧。”设计师说,“等你安排好之后,回来告诉我结果。到时候我希望你能给这个孩子一个礼物。”

这是寂静的几个小时。全世界一半安眠的人类和另一半工作的人类并不知道,就在他们认为无比平凡的几个小时里,已经有1300架微型航天器进行了系统升级,飞向了宇宙。在他们即将平静生活的未来几周里,人类将对宇宙中最神秘的存在进行探测。

当乾坤启动房屋清晨管理系统的时候,亚力还在深深的睡眠中。他的脸陷在枕头里,睡得香甜,脸被枕头挤得肉乎乎的,嘴嘟着,时不时说出一些梦话。

亚力的父母在早上7点45分像往常一样忙忙碌碌冲出家门。当亚力睡醒,乾坤告诉亚力夜里发生的事。他用15分钟做了计算和策划,一个小时完成汇报和系统对接,四个半小时完成所有的技术准备,一个半小时完成发射。他给亚力看了暗能量航天器飞行的场面。亚力看得出神,不停发出赞叹,又问出一连串弹珠一般的问题。

最后,乾坤给亚力两枚勋章。设计师给他的图样,乾坤在亚力家里打印制作成型。

“这是给你的。”乾坤说,“第一个是‘特别贡献奖’,是每年航天系统给提出良好提案的贡献者的特别荣誉勋章,非常高的肯定;第二个是‘好朋友勋章’。”

乾坤用餐桌上的托盘将两枚小勋章托到亚力面前。

“好朋友勋章?那是什么?”亚力的眼睛瞬间冒出光,在乱蓬蓬的卷发底下闪闪发亮,“是哪个?是这一个吗?”

他迫不及待地抓起那枚小小的“好朋友勋章”,看到上面写着的字——亚力和乾坤。他不认识,但用手指头反复触摸。

“这写的是什么?是‘好-朋-友-勋-章’吗?”亚力问。

“不是。写的是,‘亚力和乾坤’。”乾坤说。

“真的吗?真的吗?”亚力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真的是‘亚力和乾坤’吗?哪个字是乾坤?”他绕着圈子跑,“啊啊啊”地叫着笑着,一会儿又双脚蹦啊蹦,叫着“我有好朋友啦”。

疯了好一会儿,亚力终于停下来,乾坤提醒他另一枚勋章的存在:“还有一枚勋章呢,你也看看。全球航天系统每年只给少数几个人发‘特别贡献奖’,非常高的荣誉。”

亚力像没有听见一样,一直低着头研究如何把“好朋友勋章”戴在身上。那么孜孜不倦,即使他的睡衣没有任何适合挂勋章的地方,他也锲而不舍地夹啊夹地不放弃。

乾坤再次记录观察数据:小孩子无法判断奖赏的价值大小,即使被明确告知也不接受。然后,同样是“难以理解”的标记。但乾坤此时想起夜里设计师对他说的话,程序光标停留几秒之后,把“难以理解”改成了“需要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