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债主(第5/6页)
宁宥的好心情被破坏掉了一角。她竖起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郝聿怀别理外面那个人。郝聿怀蹑手蹑脚地走到妈妈身边,轻道:“陈阿姨看上去很可怕,眼睛像是死的。”
“妈妈自顾不暇,没力气管她。陈阿姨钻牛角尖了,她自己要钻,别人帮不了她,由她去吧。”
“噢。”郝聿怀似懂非懂地应了声,走过去又看了会儿监控,龟毛地凑过来道,“现在是晚上,她那样子要是走出去,会出事的吧?”
宁宥简直是欲哭无泪,只得同意郝聿怀放陈昕儿进来,但又警告一句:“她要是吐了,你得负责收拾。”
郝聿怀不由得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去开了门。
陈昕儿跌跌撞撞地进门,绕着郝聿怀转来转去:“你妈妈呢?”
“来,陈阿姨,你坐这儿。”郝聿怀将陈昕儿引到饭桌边,让她坐在硬板凳上,然后蹿到宁宥身边得意地道,“这样她就不会吐到沙发上了,容易收拾。妈,交给你了。”
“谁说我接手了?你放人进来,你收拾烂摊子。”
“我还有好多作业。”郝聿怀拔腿就溜,却被妈妈一把揪住领子。他只得以妈妈揪住的领子为圆心,转了个角度,面对趴在饭桌上的陈昕儿皱眉头。等妈妈放开手,他郁闷地走到陈昕儿旁边,郁闷地道:“陈阿姨,你知道一个女的晚上喝醉酒还出来乱走,有多危险吗?”他见陈昕儿抬起头,又补充教育,“而且,喝醉酒真不体面。”
可陈昕儿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郝聿怀,充耳不闻:“你妈妈呢?”
宁宥将做好的炒芥蓝和香煎三文鱼放上桌,手指敲敲桌子,等陈昕儿的目光看过来,问道:“吃了没?一起吃?”
郝聿怀却问:“前几天不是说要结婚了吗?那位叔叔的电话是多少?我叫他来接你。”
陈昕儿被提醒,冲着宁宥哭诉:“都已经到婚姻登记处了,简宏成一点儿都不着急,只有我干着急,等号、领号都是我的事。可终于排到了,叫号了,一个电话就把他叫走了,他走得头也不回,完全无视我。再急的事,等不到半个小时,把登记办完再走也不行吗?他就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那儿,头也不回。真的,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当我是空气。喂,宁宥,为什么你也当我是空气?你不能坐下来听我一会儿吗?”
宁宥听得心惊肉跳。她借着忙碌让自己平静,却被陈昕儿叫住。她只得撑住桌子,面对着陈昕儿,道:“不能,没空。”
郝聿怀看看妈妈,又看看陈昕儿,不是很懂。他想说什么,但被妈妈一个眼色阻止。他只好闷声不响地吃饭。
陈昕儿两眼巴巴儿地看着宁宥,接过宁宥递来的一碗黄豆猪骨汤,机械地喝,很快喝到碗底朝天,又急着道:“其实,我知道爱简宏成是死路一条,我早知道的。我也在逃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初大学毕业为了留在上海,使出多少力气,就是因为不敢回老家,不敢去北京,不敢去深圳,怕那三个地方会碰到简宏成,又一发不可收拾。命运真不公平,你热火朝天地谈恋爱,简宏成的眼睛里却……”
宁宥几乎是粗暴地伸手捂住陈昕儿的嘴,不让她说出来:“小孩子在呢,你说什么呢!”
陈昕儿却奋力挣扎,脱离宁宥的掌控:“我努力过的,可我逃不走,命运,都是命运啊。”
宁宥只得将陈昕儿揪住,拖进主卧去,回头吩咐儿子:“灰灰,你自己吃,吃完洗碗做作业。”
郝聿怀豪放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啊,陈阿姨。”
“哟嗬!”宁宥惊得差点儿打跌,赶紧将主卧门关上,一直把陈昕儿拖到主卧卫生间,再将门关上,估计儿子是听不见了。
陈昕儿乖乖地任宁宥拖来拖去,乖乖地被宁宥放倒在浴缸里坐下。她只管自己流泪,唉声叹气。
宁宥则坐在旁边的浴缸沿,不耐烦地道:“你别告诉我你逃不走,你选的公司做的正是简宏成的专业,你自找的。在上海的同学哪个没劝过你选另一家?而且另一家的待遇也比这家好,你非要飞蛾扑火,你还说你逃不走?”
“我把所有与他相关的都扔了,只保留这一点小奢求,还不行吗?你们都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一对一对肆无忌惮地在我眼前晃,多戳心,知道吗?尤其是你,他对你那么好,你眼里却只有姓郝的,我当初劝过你……”
“别提我的事,继续说你的,让你说痛快。”
“你跟姓郝的快离婚了吧?简宏成可总算等到了。”
宁宥烦得很,肚子又饿着,更是火上加火。她皱眉摘下花洒,打开水龙头浇到陈昕儿头上:“快清醒吧!”
宁宥到底是手下留情,没用冷水浇,陈昕儿却被浇得更放肆了,忽然大笑:“哈哈,该不会我单恋简宏成,简宏成单恋你,你单恋郝青林,郝青林单恋别人?天大的笑话!”
宁宥恨不能拿花洒砸晕陈昕儿,可惜那犯法,又不敢放任不管,怕陈昕儿砸了她的房子,只好欺负陈昕儿醉酒糊涂,替陈昕儿找话题:“对了,你单恋简宏成,谁介绍给你的男人都看不顺眼,直到又遇见简宏成,然后叹一声世界真小,命运让你们重新相遇,于是奋勇地飞蛾扑火了,对吧?”
“不对!”陈昕儿坚决地摇头,洒出的水花溅了宁宥一身。宁宥只得关了水龙头。陈昕儿稀里糊涂地还坐在水里,成了温水泡陈昕儿。
宁宥倒是意外了:“难道不是?大家公认的。”
“不是!那时候他刚被他姐姐、姐夫骗得一文不剩,借钱从头做起,你知道吗?非常惨,一边似乎挥金如土撑门面,一边回到宾馆啃方便面。但他就是那种人,从不甘于平庸。他当时在竞投一个项目,最大的对手是我们公司。可他在业界实在太渺小,渺小到来我们公司转悠都没人认出他。他试图从我们公司收集情报,可没人上他的当,他一无所获,直到看见我,那眼前一亮……那眼前一亮……好像久别重逢看到的是你。他与我握手,又笑又说,紧紧握手,握得我手都疼。他请我晚上一起吃饭,我说叫上别的同学,他说单独请我。他连着请我吃了三顿晚饭。”
陈昕儿说到这儿,一张醉脸满是痴痴的笑。宁宥听到这儿终于明白过来了。
“简宏成那口才,他要是连说三夜……是说他现在多不容易?他是多么地憋着一口气要做给打压他的他姐姐、姐夫看?他拿背着人啃方便面、住澡堂说明他的辛苦创业?然后他都不需要提出要求,你就心疼了,心疼得违背职业道德,去偷出公司的竞标核心秘密,交给简宏成?最后他在竞标中成为一匹黑马,从此发达,你被公司发现并开除了?哎——哟,傻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