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本感言及番外计划(第15/18页)
开城投降的汉南海郡丞小心翼翼地介绍道:“前汉初,秦将赵佗割剧岭南,自立为王,汉高……刘邦派大夫陆贾携印信、诏书来番禺规劝,佗方臣服,遂剖符通使,又筑台以朝汉室,每年朔望升拜长安,故名‘朝汉台’。”
张宗听后竟大笑:“正统汉室灭亡已久,最后一代太子刘孺子婴已为大魏‘二王三恪’,吴王秀的残汉伪朝,也已为我三路大军水陆并进,逐出南海番禺。”
“自此之后,这台,就叫‘朝魏台’了!”
等他登到台上,却见番禺负山带海,博敞渺目,若在北方,这季节已是寒冬腊月,霜雪逼得人不敢出门。但番禺的气温非常舒适,张宗穿着夏天单衣,尚觉微热,而周围景致,也一副热带景象:高则森木,下则沃衍,林麓鸟兽富集,城南出了珠江口,鱼鳖鼋鼍,珍怪异物,千种万类,不可胜数。
张宗不由赞道:“斯诚海岛膏腴之地,宜为都邑,难怪赵佗在此能立百年之业,而邓禹据番禺为基,竟能数挫魏奇兵,阻扰中、东两路大军两月之久!”
魏军此番南征,就是趁交趾骆人叛乱,刘秀带主力南下的当口。但南海汉军的抵抗比想象中更加坚决,哪怕携带火炮,进攻阳山关、横浦关的魏军也付出了不小伤亡。
他们能在年内赢得胜利,还多亏了张宗的神来之笔:率海上舟师,从闽中东冶(今福州)远航千里,入珠江口,奔袭了番禺!
尽管邓禹有所预料,留民兵五千拒守,又在珠江河道沉大船、扯铁链,但他还是小觑了海上舟师的数量和决心。
经过旬月鏖战,番禺城破,大本营一丢,五岭的汉军丧失了战斗意志,半数投降,剩下的跟着邓禹仓皇向西退走,撤往合浦郡。
如今,刚攻克名城的张宗目睹巨海之浩茫,观原薮之殷阜,不由想起前年第五伦赐新将号时说的话:“汉武时有伏波将军路博德,讨平南越,屠为九郡,望张将军,能效其功业,为予降伏波涛!”
今日,这南海“波涛”果然在他手中归伏,张宗只觉志得意满,遂言:“番禺乃南海明珠,是吾等献予陛下的新年大礼!”
番禺虽好,但这颗“明珠”只落张宗手里几天,就要转交他人了——按照第五皇帝的旨意,海上舟师是“协助”耿弇进攻南海郡。夺取此郡后,当继续在海上追逐穷寇,番禺则须交给东路军后备师镇守。
这一战里,除了几千汉兵外,魏军还俘获了数量多达数万的民众。残汉迁入岭南后,官员及家眷多在苍梧行在,随刘秀而来的江东、荆州百姓则多处番禺,多数人未能逃走,如今都被圈在城中,“南洋水师”兵不过六千,可不能浪费在看守上。
腊月初十这天,东路军一部已至,有位偏将奉命来与张宗交接。二人是十多年前青州之战中的老熟识,遂上了“朝魏台”把酒言欢,你揖我让,十分体面。
但他们的手下人,却不想体面。
回到江边营垒时,张宗惊闻,海上舟师的一些水手,居然和来接收城郭的东路军士卒,打了一架!若非军法官制止及时,恐怕就要引发一场大规模械斗!
“莫非是番禺糯酒喝多了?”
张宗勃然大怒,立刻组织军中法庭,将涉及这场内讧的几百人统一审问。
“是东路军先口出不逊!”
参与斗殴的副校尉十分委屈,向张宗告起状来,但据军法官禀报,其实是海上舟师先挑衅东路军士兵。
原来,海、陆两军矛盾,自两年前江东之战就已埋下。当时东路军推进太快,张宗抵达会稽时,敌人竟已全部投降,整场战争中,海上舟师就拿下了一个县,一时沦为笑柄,连驻地,都是东路军奉诏让出来的,可没少受人讥讽白眼。
这次他们来得早,还夺了番禺城,交割城郭时,底层水手便神气了,对友军阴阳怪气了一番。
但东路军强攻横浦关、阳山关付出了不少伤亡,他们反认为陆军流血流汗,倒是海上舟师吹着凉风捡便宜,耿将军的麾下,哪受过这委屈?
想到死在五岭的袍泽,顿时怒从心起,张嘴就骂:“张宗区区一杂号,乃是车骑大将军旧部,汝等也一样,见了东路军,当避道作揖,岂敢如此张狂!”
自家将军受了侮辱,水手们也急了,双方起了口角,进而演化为拳脚相向……
好在没动兵刃,也没出人命。
张宗皱着眉听完前因后果,东路军那边也来通气,说偏将已经严格惩办麾下,还望伏波将军息怒,张宗也笑呵呵地回复,这不过是不懂事的“孩子”撕打,身为大人,当然明白是非,两军“情谊”不会因此受任何影响。
这时,军法官再度询问,应如何处置水手们?是从重,还是从轻……
“赢了么?”张宗如此反问,让众人一愣。
“本将军是问,昨夜的架,打胜了么?”
亲信们恍然大悟,纷纷道:“大胜!东路军兵痞鼻青脸肿,而我部水兵全甲而归!”
海上舟师中,泰半来自青徐,他们吃不惯江东的稻米饭,而在海上长途行驶,数日不靠岸,所以囤积了许多干粮——主要是长安那边流行的黄面馒头,风干后可屯旬月,要吃时泡水即食,若不泡发,猛地一口咬下去,能磕掉门牙!
水兵们怀中多揣有硬馒头,此物之坚,堪比石砖,逼急了掏出来往对方脸上招呼,能不胜么?
听说架打赢了,张宗脸色一板,用最严厉的话语,给了水手们最轻的处罚:
“统统罚入底仓摇桨!”
“去合浦的海路,可长着呢!”
湛蓝的天空,满天乱飞的白海鸟落在暗黑色礁石上,五光十色的贝壳被海水冲上长滩,深绿色的红树林从中,隐约能看到猿猴飞跃的身影……
南海之美,甚于东海,但看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而且张宗知道,他们赶在最舒适的季节南征,若是其他时候,酷暑卑热、瘴疫蛇虫,能夺走船上一半人的性命。
提起合浦郡,少数人会想到珍珠玳瑁等名贵贡品,多数人则脸色微变,在中原,合浦是悲苦的代名词,也是近百年来,最著名的流放圣地呢?
从汉成帝开始,到新莽时期,流放合浦的王公大臣,就多达十余波。交州已经够偏僻了,合浦郡更有崇山峻岭与番禺、苍梧等地隔开,转过身就是咸苦的大海,无处可逃,流放犯多半早夭。
许多军官由此产生一个推断:“既然多是流刑之人后代,合浦郡百姓,应当痛恨汉家,大魏王师一至,自然传檄而定罢?”
张宗却没这么乐观,这场战争,为避免强攻五岭伤亡太大,他们打了一个时间差:刘秀主力尚在交趾、九真平叛,汉军舟师则在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