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无悔深渊(第2/3页)

只要有夏蒹在,只要能拥抱夏蒹,他就觉得自己也跟着干净了。

但是如今,他又觉得自己脏了。

“好想夏蒹。”

如果夏蒹能在就好了。

如果夏蒹,此时此刻,能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空虚的感觉,从内心深处蔓延而开,裴观烛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空了,正在往外,哗啦啦的漏着风。

“太好了,”裴观烛将手放到心口的位置,那里,再往下一些,有他的石刻娃娃,“太好了,我忍住没有杀他,等回去,我要夏蒹夸夸我才行。”

“哗啦啦”的声音。

石刻娃娃不说话。

却有风声,从他的心口冒出来,他的心口像是漏了一个洞,正在,“哗啦啦”的,冒着风。

“这些日子,我一直和夏蒹一起吃饭,每一餐都吃了,回去,也要让夏蒹夸夸我才行。”

“哗啦啦”的声音。

石刻娃娃不说话。

“好想要听夏蒹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

明明抚摸着石刻娃娃的轮廓。

明明,从小,只要是抚摸着石刻娃娃的轮廓,他就觉得,心中有物,身边有物,他并非孤身一人。

但如今。

孤独的恐惧,像是一道漆黑的影子,存在于他的身体里,将他的身体,将他的心,开出一个裂缝。

【你害怕,她离开吗?】

石刻娃娃的声音。

石刻娃娃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嗯,”裴观烛闭着眼,“我好怕啊。”

“我......”他一点点弯下腰,紧紧的抱住自己,指尖在发颤,恐惧在蔓延,“我好怕啊。”

“我好怕啊。”

若是有能让她无法离开的方法。

明明,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我好怕啊。”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裴观烛听到人的脚步声,接着,一只手拉开了帘子,夏蒹的脸探进来,她面上带着笑,一下一下喘着细气,“裴观——哎?”

“你怎么啦!”

夏蒹看着他,裴观烛弯着身子,紧紧抱着胳膊,苍白的面上,看过来的是眼底猩红的凤眸,将哭未哭,带着无尽哀伤。

马车里点着暗淡宫灯。

裴观烛,一点点笑了起来,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因为,想要快些回来做晴天娃娃,”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不想明日是夏蒹讨厌的雨天。”

“不会的,都说了就算是雨天我都不怪你什么,本来让你做晴天娃娃就是为了让你静心的!我没这么想要大晴天!虽然我是喜欢晴天!但是不是晴天又和你没什么关系!”

夏蒹牵着裴观烛下马车,碎碎念道,“知道没?你不用把我的想法看的这么重,你又不是神仙,说晴天就晴天,说雨天就雨天,这有什么的呀!对吧?”

但裴观烛没有回话。

这天晚上,夏蒹入睡时,都看着裴观烛坐在他的缠枝木椅里,做他的晴天娃娃。

他手好看,做晴天娃娃时从不会摸鱼,速度匀称又一致,夏蒹看着,感觉纯粹就像是再看助眠视频,没一会儿眼皮便打起了架来。

两条线一拉,一个圆脸娃娃做了出来,裴观烛手拿着晴天娃娃回过头。

床榻上,少女呼吸绵长,明黄的宫灯落在她柔和的五官上,泛着棕的长发像绸缎压在身后,少女早已经闭眼睡着了。

裴观烛一动不动,宫灯将他漆黑的眸子映亮,他的眼睛里却只盛着那么一个人影。

拖曳声轻轻,裴观烛手搬着凳子,将缠枝木椅搬到夏蒹的床榻旁,对着床榻旁桌上的宫灯,继续做自己的晴天娃娃。

直到将最后一个晴天娃娃做好。

裴观烛将晴天娃娃堆到角落,吹灭了桌上的宫灯,在一片漆黑里,摸索进床幔,指尖抚过少女柔软的发,最后轻轻亲吻过她额头,才起身离去。

孤独的黑,融进他的身体里,成了他的影子,跟在他的身边。

月色投影下,裴观烛看着自己落在门墙上孤零零的影子。

离开夏蒹,便会想念夏蒹。

在夏蒹身边,便感到恐惧。

若是能解脱,那该有多好。

若是能就此解脱。

带夏蒹,一起前往黄泉地狱。

那该有多好。

裴观烛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思绪陷入一片漆黑之间。

却和——

却和往常,并不一样。

“怜莺,”胳膊被推打了一下,熟悉的声音,“一会儿用不着我多教你,勾搭男人的本事,你自个儿都知道吧?”

“自然知道。”

女人的声音顺势般从他的嘴里流出来,裴观烛瞪大眼眶,一点点机械转过头。

“你。”

女人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里。

裴观烛歪过头。

却从女人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白怜莺。”

裴观烛抓住陈夫人的肩膀,对着女人惊讶睁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如今的倒影,“白怜莺。”

“你这是做什么!”

陈夫人看着“她”的模样,方才还低眉顺眼一幅藏不住野心的模样,竟忽然像是中了邪变了个人,陈夫人被“她”给吓了一跳,这会儿对上“她”的眼,竟被“她”这幅不知从哪见过的魔怔样子吓得手指头发软,“你疯了!贱婢子!还不快松开我!”

但白怜莺却半晌没动,眼瞪得很大盯着她的眼珠看了很久,忽然猛地松开她往外跑。

却只停在门槛前。

因着办的事上不得台面,陈夫人屋里一个人没有,这会儿天黑,陈夫人让白怜莺这幅反常模样吓着,竟就这么着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了。

站在门槛前的女人好似一瞬间变了个人。

她穿着身衣裳轻薄的白衣裳,正是夏天,女人头发用一根她给的玉簪子盘起来,身上一阵脂粉香,方才还一身狐媚,此时此刻,却像是忽然被夺舍,浑身气质骤然大变,原本柔弱无骨的腰杆也挺得笔直。

“哈!”白怜莺对着月色,“哈哈哈哈哈哈!我共梦了!我共梦了!我共梦了!”

她忽然转过身,一片漆黑里,陈夫人好似看到一双熟悉的凤眸漆瞳,搬起一旁桌上的花瓶,猛地朝自己过来!

“去死!去死吧!贱人!去死!去死!”

花瓶破碎的声音,女人又搬起一旁的琉璃盏,一下又一下,手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血溅满了她的脸,落满她身上雪白轻薄的衣裳,“哈!哈!死!去死!去死吧!哈!”

“夫人......啊啊啊!”

有丫鬟提着宫灯闻声赶来,吓得捂住嘴尖叫出声,双腿登时虚软,跪倒在地。

“你好呀。”

女人声若一团柔云,原本该显矫揉造作,却因她轻声慢语的温柔调子,显得好听至极,活像唱曲儿一般。

血腥味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