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4/5页)

温绪笑得很温和,谈吐很温和,举止更是谦谦温润,但是他的目光泛着奇异的光。

他看着人,不像是在看着人,而是在看着长得是否足够旺盛美丽的花草,在看着一个有趣与否的玩具。

那个男人,甚至无所谓隐藏自己的目光,也许他正期待着有人能看穿他,从而带给他更多的乐趣。

有这样眼神的人,也许好,也许坏,但是他们都会很危险,他们都会很容易让靠近他们的人受伤。

他…不想她受伤。

所以哪怕很突兀、哪怕很多管闲事,他也一定要顺从本心过来,提醒她一声。

林然看着眉目认真的晏凌,心口突然发软。

晏凌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他不冷漠,也不孤僻,他比谁都看得更明白,也比谁都善良。

可是偏偏这样好的孩子,会被命运捉弄,走错路,败尽了一生。

林然眨了眨眼,笑着道:“好,谢谢师兄的提醒,其实我也早看出他不对了。”

晏凌没想她早知道,眉头蹙起,脱口而出:“你知道他不对,还总看他?”

林然呆了呆:“…呃,我、我看得很多吗?”

她觉得她其实也没看几眼啊,毕竟那可是侯曼娥点名看上的男人,林然再怀疑也很注意保持距离的。

她一点不想被侯曼娥怀疑要抢男人,这些天选者们大多想法奇奇怪怪,做出什么奇葩事儿她都信;之前她不过看了温绪几眼,侯曼娥都护食地瞪她,瞪她瞪得辣么凶,万一侯曼娥怎么个想不开,搞出个为争男人黑化报社的恋爱脑剧情来,给她平添三吨的工作量,她简直能哭着跳黄浦江去。

晏凌瞬间僵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眼神变了变,不自在地垂下眼,嘴唇紧紧抿着。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脱口而出而羞赧,就听见了林然下意识的喃喃。

林然是真心实意的感慨。

晏凌却误会成了另一个意思。

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后知后觉的,开始泛开浓重的酸涩。

他就该想到,她那样温吞的性子,连自己的事都是能拖就拖能懒就懒,怎么会突然那么关注另一个人。

她是喜欢温绪吗?

他们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甚至都没见过几面,所以她是对温绪一见钟情吗?

她…喜欢上别人了?

林然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晏凌整个人一下子黯然了。

她、她其实只是喃喃自语啊,没有反驳他看错了的意思啊,少年你不至于这么受伤吧…咱真不至于啊。

林然觉得自己的良心已经被锻炼得很厚实了,但是看着晏凌失落的样子,她的良心就莫名开始隐隐作痛。

林然摸了摸鼻子:“大师兄啊,我真没有指责你的意…”

“温绪不是个良人。”

晏凌突然闷闷开口,他低着头,林然只能看见他用素绢束起的墨发,他还未及冠,头发束得散,黑亮的长发丝丝缕缕的垂下,看着竟是出乎意料的柔软。

“他也…也待你不用心。”

晏凌抿了抿唇,他不想说得伤她的心,可是又不想看她执迷不悟将来被伤得更深…那甚至无关他自己的小心思,但他确实觉得温绪不值得她托付。

“所以…你再想一想吧。”

他垂着眼,心里刀尖刺芒般的疼,绵延开不绝的难受,他瓮声瓮气:“将来还会有更好的男子…你、你别喜欢他,行不行?”

他不能耽误她,但是将来总会有更好的人,值得她许诺一生。

他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俨然轻若蚊蝇,要不是林然仔细着听,都要错过了。

不过她终于是听明白了,顿时啼笑皆非。

“师兄,这个你确实是误会了。”

林然生怕这话传到侯曼娥耳朵里,那护食的姑娘不得提着赤莲剑和她同归于尽,她简直就差指天立誓:“师兄!我对温公子无意!绝对绝对没有一点心思!你可千万不要多想,也不要在外面乱传啊。”

晏凌心口骤然停跳一拍,抬眼灼灼看她。

她目光清正、神色坦荡,显然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的无意。

压在心头的沉甸甸的石头突然烟消云散,晏凌全身都放松下来。

晏凌一抬头,林然才发现,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重瞳。

林然犹豫着指了指:“大师兄…”

晏凌在她清亮的瞳孔中看清自己的眼睛:一双漆黑骇人的重瞳。

晏凌一震,猛地横手捂住眼睛,低下头。

他没有说话,但是手背俨然青筋根根绷起,手指叩得很用力,几乎要掐进肉里,指尖分明泛着白。

林然有些不忍。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晏凌没有像原剧情里那样,在入剑阁之前就吃到遮掩眼睛的草药,以至于他现在但凡情绪激烈起来就有暴露重瞳的危险。

林然知道,甚至这些年晏凌养成冷淡寡言的性子,是因为背负的秘密,也不乏因为他需要时刻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敢放纵分毫。

林然推开门,邀请他:“大师兄,进来待一会儿吧。”

晏凌没动,一会儿,慢慢抬起头,他手遮住左脸,露出右眼眶中一只黑邃诡异的重瞳。

林然礼貌地移开眼,走神着想那个奇草是叫什么名字来着,是不是叫什么心草…情心草?清心草?

晏凌却一下子攥紧手,声音很轻,是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颤音:“我这样,很可怕吧?”

“…啊?”

林然回过神还有点懵,听他这样问,还以为他眼睛是又怎么恶化了,赶紧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异状,才松口气:“没有啊,和原来差不多,你不要多想。”

晏凌紧抿着唇,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你不怕吗?我的眼睛是这样,你从没有问过我,不怕我…”

“大师兄。”

林然声音很轻,却很郑重,让晏凌所有的话都被堵住。

“我一直都相信你。”

她说:“我、我们,万仞剑阁的所有弟子、长老、掌门,都相信着我们的晏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师兄。”

晏凌手忽的发颤。

他看见她明亮温和的眼睛,像氲开的春水,泛着浅浅的笑意。

他其实早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笑意。

是那年初入剑阁山下、他被幻境逼得狼狈绝望时她二话不说塞进他手里的核桃;是他被师兄弟们簇拥着练剑回来时与揉着惺忪睡眼的她一个不经意的擦肩;是他第一次拿到自己的木剑、第一次宗门小比获胜,强压激昂状似不经意地寻她,仰头看见她枕在巨大的桃树枝杈间清甜漫然地酣睡…

更是他站在无情山下,负手回身,看着她腰悬木剑、慢悠悠转着小巧的核桃、披着漫天灿烂明媚的彩霞走来,亮盈盈的双眸看向他,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