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2/24页)

帕特里夏打了一个寒战,差点把被子蒙到头上。她洗了个自己能忍受的最热的热水澡,今年第一次穿上了她的长内裤。裤子已经不合适了。

帕特里夏的妈妈已经就位,爸爸一直盯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堆文件,这样,至少帕特里夏不用跟父母说话了。但吃了一半早餐的罗伯塔走过来,直直地盯着帕特里夏却什么也不说,诡异极了。最后,罗伯塔去了埃伦堡高中,剩下帕特里夏无望地期望着坎特伯雷学院今天不要下雪。

哪有这样的好运气。帕特里夏坐着爸爸的轿车去上学,泥泞的台阶差点让她摔断脖子。有人把包了石子的雪球扔到帕特里夏头上,但她都没有转身看一下——那样只会让她更容易被打中。

“德尔菲纳小姐。”几乎空荡荡的走廊上,一个圆润低沉的声音在帕特里夏背后响起。(终究还是有很多孩子留在了家里。)帕特里夏转过身,看到指导老师罗斯先生骨骼突出的脸,穿着细条纹蓝色套装的他仿佛幽灵一般。

“嗯。有事吗?”

她对罗斯先生并不是很有印象,虽然大家都说他是这所令人讨厌的学校里唯一正派的权威人士。但今天,他似乎变得阴暗且高大,比平常高了一英尺。帕特里夏以为是自己雪天发神经,没有在意。

“我想跟你讨论点事情,”罗斯先生用比平常更低沉的语调说,“或许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来我的办公室一趟。我发现我今天闲得反常。”

帕特里夏说了句“当然可以”,便跑去上第一节课了。学校里空了一半,茫茫白雪遮住了她望向窗外的视线。一切就像是一个诡异的梦。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格鲁克曼先生甚至都没想上课——大家都只想混日子罢了。

第二节课的老师直接没来,于是,大家敷衍了事地等了十分钟,便开始自习了。帕特里夏慢慢朝罗斯先生的办公室走去。

“谢谢你这么快就来了。我会长话短说。”罗斯先生的牙齿在干燥苍白的嘴唇里咔咔作响。这不是帕特里夏知道的那个罗斯先生。他坐在灰色的椅子上直了直身体,双手叠在胡桃木桌子上,桌上放着一个卡通海象的笔筒。他身后是一墙关于儿童发展的书。

帕特里夏点点头。罗斯先生深吸了一口气。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他说,“是来自那棵树的。”

“那个什么——?”帕特里夏觉得这一定是在做梦。苍白的世界、空旷的学校——她肯定还在床上跟伯克利睡觉。

“哦,确切地说不是那棵树,而是那棵树所代表的力量。我知道你许久以来一直在等待着完成自己作为巫师的使命。你早就迫不及待了。所以我接受了这个任务,来通知你你的等待就要结束了。那些秘密很快就是你的了。”

帕特里夏快要窒息了,她的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但四肢末端却是冰冷的。她的血液一股脑地往头上涌,好像准备从她身体里分离出去似的,两只脚互相踢着。

“什么?”最终,她开口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呃……”她差点就要胡言乱语,但她忍住了。这是一个巫师非常重要的修养。“呃,你是谁?”如果他声称自己是梅林[2]什么的,她也不一定不信。

“我是你们学校的指导老师,”罗斯先生用一片嘴唇扯出一个微笑说,“我只是送个信,仅此而已。关于这个话题,你和我只会讨论这一次。”

“哦。好的。”

“你很快就会收到指令。同时,你还必须完成一项任务。”

“呃……”别再说“呃”了,帕特里夏暗暗告诫自己,“呃,就像测试一样吗?还是像作业一样?我需要证明我的能力吗?”

“所有需要证明的东西你都已经证明过了。不,这只是一个任务而已。不过是一个不太愉快的任务。这所学校里有个男孩长大后会成为大自然的敌人、迫害魔法世界的人。你已经认识他了。他的名字叫劳伦斯·阿姆斯特德。他最近可能说过要看你展示魔法。他甚至可能要求过你带他去看那棵树。是这样吗?”

“呃……对。”这场谈话像是从世界边缘跌落,绕着地球一直垂直下落,然后再次从边缘跌落。帕特里夏的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所以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想说这个,还有,记着,我只是个送信的。我认为所有人的生命都珍贵且不可替代。但劳伦斯·阿姆斯特德必须死。而你必须亲手杀了他。其他人都做不到。一旦你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开始你的训练了。”

帕特里夏不记得自己之后说了什么——可能还是说了好多“呃”。她没有说她会杀了劳伦斯,也没有说不会。她可能谢过罗斯先生给她捎信。她也不确定。那天剩下的时间里,她一直处于行尸走肉般的迷糊状态,甚至连晚饭后罗伯塔从栏杆上倒挂下来瞪她也几乎没有引起她的注意。罗伯塔乌黑的头发直直地倾泻下来,眉毛抽动着,但帕特里夏走过去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

一小时后,就在熄灯前,帕特里夏发现自己在罗伯塔的房间里。“伯特,”她喊着她以前的绰号,“你会杀人吗?如果必须这么做的话?”

罗伯塔穿着白色的棉睡衣,正在把她的脚趾甲涂成新潮的苹果绿色。“哇哦,翠西,你又犯病了?”她大笑道,“要我说,我的回答是会也不会。会,如果我觉得有必要,我会杀。但我可能无法完成。我会因为过于害怕而不敢看着一个人把他杀死。即使我很确定这么做是正确的。”

“呃,好吧。谢谢。”

“可是翠西,”帕特里夏转身穿过走廊,正要回到自己房间时,罗伯塔喊道,“如果你真的要杀人的话,我要去看。我想看着你杀人。”

“呃,好吧。”

第二天,劳伦斯心情愉快地回到学校,准备迎接改变,他在湿漉漉的走廊上甩着双臂,好像这里归他似的。他回来后还是不跟帕特里夏说话,但他会不直接看着她朝她笑。她很容易就可以解决他,只要把他推到学校作为交通工具的那些老年人观光巴士中随便一辆的前面就行了。那样看上去就像是一场车祸。帕特里夏发现自己在研究他抽搐的脑袋和细长的手腕,努力想象着这是否是真的:他会成为魔法的敌人吗?他已经对魔法怀有敌意了,这是肯定的。或许,长大后的劳伦斯会成为某种怪物,迫害她的同伴也未可知。或许,这也是巫师工作的一部分——遗憾地、痛苦地——除掉那些会威胁自然平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