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5/39页)

“看不出来吗?”她说,“我是服务员。是我的室友迪迪给我介绍的这份工作。”

劳伦斯看着她清爽的白衬衫和黑色及膝裙子,在蓝白色的天空下勾勒出她的轮廓。她的黑头发扎了起来,但仍逃不过海湾的风。眼睛看起来像叶子一样绿。薄薄的嘴唇噘着。

“你说的是真的?我还以为你……”他放低了声音,“……现在是个巫师呢。你不是去了那个特殊学校吗?”

“除了这个我当然还有其他工作,”帕特里夏说,“但那些工作都没钱赚。我需要在这个城市里付房租,这里的房租可贵了,虽然我有两个室友。”

“哦。”

不知为何,劳伦斯曾经想象着帕特里夏只需要打个响指就能变出钱来。或者住在不要租金的华丽的维多利亚式大房子里,那里全是有魔法的东西,比如会告诉你那双鞋配你衣服的镜子。而不是为了一点薪水给风险投资者们挂杏仁饼。

“所以,你刚才跟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帕特里夏问,“这个星球注定会毁灭,人类是这个星球上唯一值得拯救的部分?”

“哦,不,我不认为我们是唯一值得拯救的。”劳伦斯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这跟刚才趾高气扬的他完全不一样,“我希望我们可以拯救一切。但我真的很担心。再也无法回头的那一刻可能正在我们眼前流逝。唯一说得通的一点就是不要把我们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星球上。”

“当然!”帕特里夏袖子蓬松的两只胳膊叉在一起,“但这个星球上不只是一些‘石头’。也不只是一些我们可以丢弃的蝶蛹。你知道吗?还有,还有更多。是我们。这不只是我们的故事。作为一个跟许多其他生物说过话的人,我多少认为它们可能也想拥有投票权。”

“对。”就在他应该感觉自己刀枪不入的时候,劳伦斯却感觉自己像个废物。真是糟透了。但当他回想与马瑟的谈话时,他能看出这些谈话对于帕特里夏来说确实有些罪恶。“对不起,我的意思不是说任何人应该毁掉任何东西。没有人会那样做。”

“当然。我猜是这样。”

一些喝得有点醉的风险投资者们要过来跟劳伦斯合影,劳伦斯的阿玛尼套装外面还穿着背带,手里还有从帕特里夏那里拿来的几个春卷。劳伦斯必须对这些文件进行公证,把它们收好,或者做那些收购完公司后该做的事情。而且米尔顿一直在给他发信息。他嘟囔着对帕特里夏说过会儿见,帕特里夏一边倒饮料,一边回答坚果过敏的问题,勉强说了句“当然可以”。

* * *

终有一天,奇点将使人类升级为控制论的超生命体,到时候,或许大家就会说真话了。

不过也可能不会。

* * *

塞拉菲娜晚餐时迟到了,因为她的情感机器人一直在神经崩溃。所有都是。“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琢磨是什么干扰了它们。它们一直在发狂,朝我们翻白眼。我们检查了实验室里的一切变动,试图消除可能使它们不高兴的所有可能因素。比如,音乐是不是换了?我们最近有没有更新它们的代码?”

劳伦斯没有打断她。解决问题和麻烦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快乐的源泉之一,而叙述过程则是仅次于动手做的最好事情。在你诉说你的迷惑时,打开的神经通路与你真正解决问题时是一样的。但这次除外,她身上沐浴着已经把事情解决了的神采。

而且劳伦斯还是很不自在。首先,因为塞拉菲娜迟到了,他们只能坐在漂亮比萨店路边的一张桌子上,在比萨上来之前,只有一盏小小的热灯和三个肉丸将他们与浓雾隔离开。其次,他试着做一个良好的倾听者,为了他正在进行的“不被甩”计划,但积极倾听真的是个苦差事。而且,马瑟科技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但人们还是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我们最后终于确定只有一样东西改变了。”塞拉菲娜说。她本来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但坐到外面来的时候又把笨重的外套穿回去了。热灯把她的皮肤映成了黄铜色。“马特刚刚得到了一台卡迪电脑,并且带到了办公室。我们一把卡迪电脑带出wifi覆盖范围,那些机器人就稍微冷静下来了。而且,在你提问之前我先告诉你,那台卡迪电脑没有安装任何奇怪的应用程序,是刚从商店里拿来的新机子。”

“wifi覆盖范围。所以他们通过无线网络从卡迪电脑上得到了什么东西,这个东西让他们很不开心。”劳伦斯拿出自己的卡迪电脑浏览了一遍,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新特点。电脑看上去还是像一块弯曲基底的镀铝大吉他拨片。卡迪电脑像往常一样搜索开放网络,但如果没有收到指令不会连上其他机器。除非……

“有一点我不明白。”说着,劳伦斯把肉丸分成两半,给塞拉菲娜留了一半。在比萨上来之前,这个肉丸是他们抵御寒冷的唯一工具,也是他们不断减少的最后一点食物。“所以,你的那些情感机器人,它们并没有人类那样的‘情感’,对吗?我并没有惹你生气的意思。”劳伦斯此刻如履薄冰——而且还不是在边缘,而是在湖的正中央,任何一个方向都要在脆弱的冰面上走几百步,“那些机器人模仿一些情境下的情感反应,他们试图学会周围人的感受。对吗?”

“你说的好像我们在设计将三维电脑游戏具象化似的。”塞拉菲娜并没有真的把椅子推出去,但她似乎确实是远了点。

“我很清楚那个要涉及更多东西,”劳伦斯说,“一方面是因为‘恐怖谷’,另一方面是因为物理世界要复杂得多。”

“但真正关键的一点在于,你如何知道你自己的情感反应是自然且真实的,而不是程序设定的一系列反应?”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劳伦斯意识到,向女朋友坦承你经常怀疑自己的情感是否仅仅是对刺激的无意识反应可能是个坏主意,“我只是想……假设他们会因为某种原因产生某种特定的感受,并且不是一整天都情绪低落。那么按照他们的反应矩阵,就说明卡迪电脑做了什么类似于挑衅的举动。对吗?”

“对,”塞拉菲娜说,“他们的反应看上去像是受到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