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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松手放开领事,但领事的肩膀依旧在摇晃。就在此时,山脉旋转着进入日光之下,泪花在领事的眼中闪动。“不。”他低声细语。
弗里曼·甄嘉抚平领事被弄皱的上衣,长长的手指滑到外交官的肩膀上。“我们有自己的先知。圣徒将会和我们一起进行银河的再次播种。那些生活在所谓的霸主谎言中的人,将慢慢爬出依赖内核的世界的废墟,加入我们真正的探索之路……探索宇宙、探索我们每个人内心伟大王国的路。”
领事似乎根本没听进去。他唐突地背转身去。“内核会毁灭你们,”他说,但没有面对任何人,“就像它毁灭霸主一样。”
“你有没有忘记,你的家园是建立在一份庄严的生命契约之上的?”考德威尔·闵孟说。
领事转身面对着这名驱逐者。
“这一契约支配着我们的生命和行为,”闵孟说,“不仅仅是保护旧地的几个物种,而且是要实现多样性的和睦。要将人类的种子播撒到所有世界上,不同的环境中,同时也要神圣对待我们在别处发现的不同生命。”
弗里曼·甄嘉的脸在日光照射下极其明亮。“内核通过让从属物丧失智能来实现统一,”她轻轻说道,“以停滞确保安全。自大流亡以来,人类思想、文化、行为的革命,这些东西都到哪儿去了?”
“被改造成了旧地的苍白克隆物,”考德威尔·闵孟回答,“我们的人类扩张新时代不会改造什么东西。我们会纵情于困苦,我们欢迎陌生之物。我们不会让宇宙适应我们……我们自己会适应宇宙。”
发言人赫凯尔·安尼翁朝满天繁星挥挥手。“如果人类幸免于此次测试,我们的未来将处在一个个阳光照射的星球之间的黑暗空间中,同时也在这些星球之上。”
领事叹了口气。“我在海伯利安还有朋友,”他说,“我能回去帮他们吗?”
“对,可以。”弗里曼·甄嘉说。
“对抗伯劳?”领事问。
“对,会的。”考德威尔·闵孟说。
“然后活下来目睹乱世?”领事问。
“对,必须。”赫凯尔·安尼翁说。
领事再次叹了口气,他和其他人走到一边,头顶上,一只巨大的蝴蝶缓缓朝石柱圈降下,翅膀装有太阳能电池,闪耀的表皮让它刀枪不入,不受极高真空或者更高辐射的影响。它打开腹舱,让领事入内。
鲸逖中心政府大楼医务室中,保罗·杜雷神父在药物作用下,睡了浅浅的一觉,在梦中,他梦见了冲天大火和世界的覆灭。
除了首席执行官悦石的短暂来访,以及爱德华主教更为短暂的探视,杜雷一整天都单独一人待着,在充满痛苦的阴霾中漂移。这里的医生要求再过十二个小时才可以移动病人,佩森的枢机院同意了。枢机院祝福了病人,并已准备好仪式——离现在还有二十四小时。到时,来自索恩河畔的维勒风榭的耶稣会神父保罗·杜雷,就将成为教皇忒亚一世,罗马的第四百八十七任主教,门徒彼得的直接继任者。
他仍然在复原中。血肉在一百万RNA导向器的引导下重新编织,神经以类似的方式重生,这一切归功于现代医学的奇迹——但也没有不可思议到哪里去,杜雷想,只是没有让我痒死而已——这位耶稣会士躺在床上,思绪飞到海伯利安、伯劳、他漫长的一生和上帝宇宙的混乱中去了。最后,杜雷进入睡梦之中,梦见了燃烧的神林,世界树的忠诚之音将他推进传送门,梦见了他的母亲,梦见了一个名叫森法的女人,她现在已经死了,但先前是佩瑞希伯种植园的工人,就在浪漫港东面的纤维塑料地区,偏地中的偏僻之地。
在这些根本上带着悲伤的梦境中,杜雷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不是另一个梦中人,而是另一个真实的做梦人。
杜雷正和谁并肩走着。空气凉飕飕的,天空是令人心碎的蓝色。他们刚刚拐过路上的一个弯,现在一波湖水映入他们的眼帘,湖岸上立着一列列优雅的林木,后面的山岭组成了它的画框,一行低云为这画面平添戏剧性和恢宏壮丽的视觉效果,一座孤独的小岛似乎正远远地漂浮在如镜子般的平静湖面上。
“温德米尔湖。”杜雷的同伴说道。
耶稣会士慢慢转过身,他的心扑腾扑腾跳着,脸上挂着焦急的企望神色。不管他原先是怎么期待的,但真正看到他的同伴时,他一点也没有敬畏之情。
一个矮矮的年轻人走在杜雷身边,一身短打,纽扣是皮质的,一条宽皮带,千层底布鞋,一顶旧皮帽,旧皮包,剪裁很古怪、打了很多补丁的裤子,一边肩膀还搭着一件巨大的彩格呢披肩,右手拄着一根手杖。杜雷停下脚步,此人也停了下来,似乎很愿意休息一下。
“弗内斯丘原,坎布里亚山。”年轻人说,举起手杖朝湖对面点了点。
杜雷看见一缕缕赤褐色的头发卷曲着从古怪的帽子下探出,他注意到那淡褐色的大眼睛,还有这男人的矮小身材,他想到,我不是在做梦!但同时他明白,他肯定是在做梦!
“你是……”杜雷开口道,他的心猛烈跳动,感觉恐惧正在内心翻腾。
“约翰。”同伴说,那声音中的平静理智感让杜雷的恐惧稍稍平息了些。“我想,我们今晚会住在波尼斯。布朗跟我说,那儿有家很棒的客栈,就在湖边。”
杜雷点点头。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矮个年轻人凑过身来,温柔地牢牢抓住杜雷的胳膊。“在我之后的那个人要来了,”约翰说,“既不是阿尔法,也不是欧米伽,但我们一定要替此人开路。”
杜雷愚钝地点点头。微风吹过湖面,泛起涟漪,将对面山麓上的新鲜植被气味带了过来。
“那个人将会出生在遥远之地,”约翰说,“比我们种族几世纪以来所知的遥远得多。现在,你的任务跟我一样——就是要为他铺平道路。你不会活着看到那个人传授学说的日子,但你的继任者会。”
“是。”保罗·杜雷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
年轻人脱下帽子,把它别在腰带上,蹲下身捡起一块圆石,将它朝湖面上掷去。波纹慢慢扩散。“该死,”约翰说,“我是想打几个水漂。”他朝杜雷看去,“你必须马上离开医务室,回到佩森。你明白吗?”
杜雷眨眨眼。这句话似乎并不是梦境中的。“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约翰说,“照我说的做。别等了。如果你不马上离开,以后就没机会了。”
杜雷昏头昏脑地转过身,似乎他能直接走回医院的床上去。他回头朝又矮又瘦的年轻人看了看,那人正站在鹅卵石湖岸边。“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