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8页)

伊妮娅纵身一跃,离开荚舱的小厢房,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块温暖湿润的小毛巾回来了。我俩轮流把身上的汗水擦去。我的衬衣飘了过来,空荡荡的袖子在轻柔的空气流中游摆。伊妮娅笑了起来,放慢了擦汗的动作,但这个简单的动作马上引起了其他一些事。

“噢,”伊妮娅朝我微笑道,“怎么会这样?”

“牛顿定律?”我说。

“有道理,”她低声道,“那么,如果我这样做,会有什么……反应?”

她出手试验了一下,出现的结果马上把我俩惊到了。

“离去树舰和其他人会面,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她轻声说,接着对起居荚舱说了句话,于是,弯曲的墙壁立即变得完全透明了。我们就像是正飘浮在无数的树枝和如风帆那么大的树叶之间,暖暖的日光浸浴着我们,但当我们朝透明荚舱的另一边望出去的时候,那光线却完全隐没在了夜空和满天星辰之中。

“别担心,”伊妮娅说,“我们能看出去,但外面的人看不进来,因为从外面看是不透明的,就像镜子。”

“你能确定?”我低声道,又亲了亲她的脖子,寻找着轻柔跳动的脉搏。

伊妮娅叹了口气。“如果不出去看看的话,确定不了。有点像是休谟难题。”

我试图回忆在塔列森读过的那些哲学书,回忆我们关于贝克莱、休谟、康德的讨论,然后咯咯笑了起来。“有个办法可以。”我说,赤脚在她的小腿和腿肚上揉搓。

“什么办法?”伊妮娅嘟哝道,她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谁能看到里面,”我一面说,一面飘到她身后,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那么,不到半小时,就会有一大群驱逐者天使、圣徒树舰和彗星农场在外面转悠了。”

“是吗。”伊妮娅说,她仍旧闭着眼睛,“为什么?”

我展示给她看。

她睁开眼。“哦,乖乖。”她柔声道。

我还以为我吓到她了。

“劳尔?”她细语道。

“嗯?”我应道,但并没有停下正在进行的动作。我闭上了眼睛。

“你说这样可以确定外面是不是镜面,也许你说得没错。”她低声道,接着又叹了口气,这次显得更为惆怅。

“嗯?”我应声道。

她抓住我的耳朵,飘过来,拉近我俩的距离,然后轻声道:“为什么不让外面透明,让里面变成镜子呢?”

我立马睁开了眼睛。

“开开玩笑。”她柔声道,接着推离了荚舱壁,拉着我,来到了中部那一片温暖的空气中。

漫天星辰在我们周围闪耀。

我们穿上了黑色礼装,来到了“伊戈德拉希尔”号上参加晚宴和会议。能登上这艘传说中的巨树之舰,我真是兴奋异常,甚至没有注意到我是什么时候穿越生物圈的树枝,来到巨树之舰的树干上的,这真是有点虎头蛇尾。最后几百个人集合进了一系列平台和敞开的荚舱,巨树之舰解开锚,脱离周围那一个个如城市般庞大的叶子、一个个如行省般庞大的枝干,到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登上了船,开始启程了。

“伊戈德拉希尔”号的长度,从巨树的尖端树冠到基部聚变能量所在的发达根系,必定超过了一千米。在驱动器的作用下,回归了少许重力,很可能只有微重力的几成,但在失重状态中待了那么长时间,即使是这种轻微的重力回归也还是让人手足无措。不过这倒是有利于方向的辨认,几十个人终于可以坐在桌子旁,正视对方,而不是以粗鲁的姿态飘在半空……我想到了伊妮娅,还有刚才那几个小时,念头一出,我顿时脸红了。多层平台上摆着许多桌椅,但有相当一部分人并没有坐在那里,他们或是挤在连接远端树枝和平台的脆薄吊桥上,或是聚在通向枝叶丛的螺旋台阶上(这些台阶就像藤蔓一般缠绕着中央树干),或是悬吊在摇摆的藤蔓和多叶的凉棚中。

我和伊妮娅坐到了中央那张圆桌旁。就座的还有巨树的忠诚之音海特·马斯蒂恩、驱逐者的领袖、另外四十多个圣徒、来自天山的难民,以及其他一些人。我在伊妮娅的左手边就座。圣徒的重要人物坐在她的右手边。现在,我甚至能指出他们大多数人的名字。

除了巨树之舰的船长海特·马斯蒂恩,还有另外六位圣徒,包括凯特·罗斯蒂恩,据介绍,他是星树的忠诚之音,缪尔的高阶神父,圣徒兄弟会的发言人。主桌旁坐着十几位驱逐者,包括西斯滕·考德威尔、纳弗森·韩宁。但还有不少和这些长得又高又瘦的典型驱逐者体型不一样的人,包括阿姆·奇贝塔、肯特·奎恩肯特,两人又矮又黑,眼睛生动活泼,手指间没有蹼,我想,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妻;仙·奎恩塔纳·卡安,这位女性身上穿着一件由羽毛制成的华丽袍子,也可能那本来就是她身上长着的羽毛,她身旁的两位蓝色搭档也是一身蓝色羽毛,保罗·乌列和摩根·波顿,还有两人明显是驱逐者,他们的形态已经适应了真空,在整个宴席上自始至终穿着银色的拟肤束装,他们是崔芬耶·尼卡加特和帕洛·克洛尔。

有四名来自希伯伦的赛内赛·阿鲁伊特人出席会议——利利欧欧和欧欧亚亚,这两位我已经在前一次会议上认识了,另一对由伊妮娅介绍,分别叫阿阿洛洛和尼尼洛洛,他俩都有着纤细的绿色体型。我猜测这四人可能具有某种复杂的关系。

阿凯特拉里异星人似乎没有来,直到伊妮娅指了指远处树枝间的一个地方,那里的重力比这里还要低,那些血小板生物就在辐射蛛纱和发光鸟之间飘浮着。就连那些缚能的尔格——控制树舰密蔽场的生物——也以三个莫比斯立方体的形式出现,翻译磁碟封嵌在黑色的母模内。

费德里克·德索亚神父舰长坐在我的左手边,在他左手边坐着他的助手,格列高里亚斯中士。中士旁边是穿着军部黑色制服的费德曼·卡萨德上校,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来自古老霸主时期的全息像。在卡萨德旁边,坐着金刚亥母,她和右手边的古老军部战士一样,身板笔挺,满脸傲意。在她的左手边,坐着一位目光炯炯有神、精神全神贯注的人,正是小男孩达赖喇嘛。

来自天山的其他难民都在餐厅平台上,主桌上坐着的人中,有罗莫顿珠、桑坦、乔治、阿布、大滝治之、远藤健四郎、沃铁、矻矻、恺伊等。在我们这张桌子上,那群圣徒对面正坐着贝提克、瑞秋和西奥·伯纳德。瑞秋的眼睛从没离开过卡萨德上校,当伊妮娅讲话时,她才偶尔望向她。看那样子,就仿佛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