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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平心静气地看着我。“过去的这个世纪里,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安迪密恩先生。但我也不太相信这会成为现实。我得谢谢你,是你让我梦想成真了。”
他的感激实在是情真意切,我立时觉得有点尴尬。“最好等到我们逃离圣神之后再谢我,”我对他说,想要改变话题,“我想,他们会在复兴之矢的领空内等我们。”
“看样子极有可能。”蓝皮肤的男人似乎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你觉得,要是这回伊妮娅再以打开飞船空间相威胁,还会管用么?”我问他。
贝提克摇摇头。“虽然他们想要活捉她,但肯定不会被这个唬人的话骗倒两次。”
我扬扬眉毛。“你真的觉得她是在唬人?她口气那么坚定,我觉得她真的会把我们那一层打开的。”
“我不这么想,”贝提克说,“当然,我并不了解这个小女孩,但曾有幸和她母亲愉快地共度几日,当时她和其他朝圣者正在进行海伯利安之旅。拉米亚女士是个热爱生命的人,她也关心其他人的生命。我相信,如果伊妮娅女士是独自一人的话,她可能真的会把威胁进行到底,但船上还有我俩在,我觉得她不会让我们受到伤害的。”
对此我无言以对,于是我们又说了一些其他事——飞船,我们的目的地,陨落过了这么久之后,环网世界肯定变得非常陌生了。
“要是我们在复兴之矢着陆,”我说,“你打算在那儿跟我们告别吗?”
“跟你们告别?”贝提克问道,他头一次露出惊讶的神情,“为什么要跟你们告别?”
我挥挥手,打了个僵硬的手势。“嗯……我猜……我是说,我以为你想获得自由,并会在登陆的第一个文明世界上找到自由……”我停下来,又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真是太傻了。
“既然获允同你们一起旅行,我也就得到了自由,”机器人轻声说,微笑着,“另外,安迪密恩先生,如果我真想待在复兴之矢,我也很难融进人群中去。”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曾想到过的一个问题。“你可以改变肤色啊,”我说,“飞船的自动诊疗室可以帮你……”还没说完我就停了下来,因为我看见他脸上浮现出难以理解的微妙表情。
“你也知道,安迪密恩先生,”贝提克开口道,“我们机器人并不是通过程序设计的机器……甚至不像进化成内核的早期DNA人工智能,我们没有设置基本的参量或是阿西莫夫激发因素……但是,当初设计我们的时候,啊……人们还是极力主张,在我们身上加上一些最高行事准则。其中之一,当然是服从人类的合理命令,防止他们受到伤害。据说,阿西莫夫激发因素比机器人技术或是生物工程还要古老。但是还有一个……约束……就是不能改变肤色。”
“你没办法改变吗?”我问,“如果我们的生命需要依靠你隐藏蓝色的肤色,你也不能吗?”
“噢,当然可以,”贝提克说,“我能拥有自由意识,也能改变肤色,尤其是如果高优先级的阿西莫夫激发因素需要我这么做,比如说保护你和伊妮娅女士免受伤害,那我会那么做,但是我的选择会让我……很不自在。非常不自在。”
我点点头,但并没真的明白。我们转开话题,继续谈其他事。
就在同一天,我在主气闸层中翻了翻武器和舱外物品柜。这一检查,发现东西竟然比我预想到的还要多,有些物品相当古老,我不得不向飞船询问,才能知道它们是干什么用的。舱外物品柜中的大多数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太空服、危险空气防护服,太空服橱柜下的储藏壁龛中有四辆飞行车被灵巧地折叠起来放着,重型耐用提灯、露营装备、滤息面具、带脚蹼和矛枪的水下呼吸器、一条电磁飞行皮带、三个工具箱、两个装备齐全的医药箱、六副夜视及红外眼镜,同样还有六副轻型耳机,带有微珠通信器、视频和通信志功能。看到最后这样东西,我对这艘飞船表示出了质疑:我从小就觉得,在一个没有数据网的世界上,这玩意儿根本就没用。这些通信志有些很古老(这种细细的银色手环状物体在几十年前很流行),有些甚至像是史前古物:大如手册般的东西。它们都能用作通信器,或是储存海量的数据,或是能连接进当地数据网,而且,尤其是古老的那些,竟能通过远程遥控装置挂上星球的超光转播信号,以至于能接入万方网。
我拿起一个手环状物件,放入掌心,感觉轻得连一克也不到。但已经没有用处。我听来自外世界的猎人们说过,有几个星球又拥有了原始的数据网(我想,复兴之矢是其中之一),但差不多三个世纪以来,超光转播信号都一直不起作用。超光通信,霸主所仰赖的这个超光速通信的公共频段,在陨落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了。我慢慢把通信志摆回原来的衬着天鹅绒的盒子中。
“如果你离开我一段时间的话,你会觉得带着它有用了。”飞船突然说。
我回头一望。“此话怎讲?”
“它能提供信息,”飞船回答,“我很乐意将大量的基本数据记录下载到其中几个上。你可以随意使用。”
我咬紧嘴唇,试图想象把飞船的那一大堆数据套在手腕上,到底能带来多大价值。然后我记起小时候外婆说的话来——劳尔,信息就是财富,一定要珍惜它。一个人想要理解这个宇宙,除了爱和真,就数它最重要了。
“好主意,”我说道,把细细的银色手环扣在手腕上,“你什么时候能下载数据库?”
“正在下载。”飞船说。
先前在抵达帕瓦蒂领空前,我就已经仔细地检查过了武器柜;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瑞士卫兵哪怕一秒钟时间。现在,我在橱柜中翻找,脑中想到的目的却大为不同。
这些陈旧的东西看上去古旧极了,这真是怪。太空服、飞行车、提灯,几乎飞船上的所有东西,都显得很古老,样式过时。比如说,这儿没有拟肤束装,所有东西的大小、构造和颜色都似乎像是历史书中的全息像。不过,这些武器另当别论。对,它们也很古老,但在我眼里,拿在手里,它们是那么熟悉。
领事显然是个猎手。架子上摆着六七把霰弹枪:上足了油,藏得好好的。随便带上一把,我就能去沼泽地中猎鸭子。这些枪有大有小,从细小的点三一重叠式双管猎枪,到又大又重的二八号双筒枪。我拿了把古老但保存完好的十六号气枪,上面带着弹夹,把它摆到走道里。
那些步枪和能量武器真是漂亮。领事肯定是个收藏家,因为这些标本既是杀人工具,也是艺术珍品——枪托上的涡卷装饰、蓝钢、手持部件,完美的均衡。在近一千年中,特别是二十世纪之后,私人武器开始大量生产,都一击致命、廉价,同时也丑陋得如同金属制门器,我们中有些人,包括我和领事,学会了珍藏美丽的手工制造或是小批生产的枪支。枪架上,摆着大号狩猎步枪、等离子步枪(这名字没错,在地方军进行基本训练的时候,我得知,等离子弹药从枪管中射出的时候,是一束束纯能量,但弹药在挥发前,的确能得到枪管膛线的加速)、两枝雕刻得很精巧的激光能量步枪(这名字倒是错了,算是语言所造就的人工制品,而不是巧手设计而出),跟不多久前赫瑞格杀死依姿的那把差不多,一把纯黑的军部突击步枪,像是三个世纪前费德曼·卡萨德上校带到海伯利安的那把,一把内径极粗的等离子武器,肯定是领事射杀某些星球上的恐龙用的,还有三把手枪。没有死亡之杖。对此我很高兴,我不喜欢那该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