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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我们能飞到上面去?”我说道,指着头顶悬挂在墙上的那张床,以及旁边的楼梯井。

“不,”伊妮娅回答,“但这儿的重力比海伯利安低。你俩把我推上去,我再扔根绳子下来,大家一起爬到气闸门去。”

我们照她的话去做了。我和贝提克用双手撑起伊妮娅,把她举到楼梯井开口处的下缘,她在那儿稳住身后,伸出手,拾起从床上凌乱垂下的毯子,一头系在栏杆上,另一头丢给我们。在我和贝提克顺着毯子爬上去后,三人摇摇晃晃走在中央梯井的柱子上,紧紧抓着边上和头顶的螺旋楼梯,平衡住身子,然后慢慢穿过红光中一片狼藉的飞船——穿过图书室,里面的书和垫子都掉落在了下面的船体上,连书架上的束缚器都不顶用了;穿过全息井区域,因为有固定锁,施坦威还在原处,但我们没有捆牢的私人物品都掉在了飞船底部。我们在这儿停留了片刻,我下到一片混乱不堪的船底,拿回了留在睡椅上的背包和武器。我把手枪别在皮带上,把放在背包里的那根绳索别在身上,比起片刻之前来,现在我已经自信满满地准备好应付接下来的不测事件了。

不知道圣神军用什么武器炸毁了飞船的下部驱动器,当我们来到走廊的时候,发现那武器也对储藏柜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走廊里部分区域黑乎乎一片,鼓胀开来,柜子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被毁坏的墙上。内部气闸门虽然已经开了,但却是在我们头顶正上方的好几米开外。我不得不徒手沿着走廊最后一段的垂直区域爬了上去,最后扔下绳索,蹲在内部气闸门内,纵身一跳,跃到外部船壳上,登了上去,进入了一片明媚的阳光下,接着我探进满是红光的气闸门中,拉到了伊妮娅的手腕,把她拉了上来。片刻之后,贝提克也被我拉了上来。我们继而开始审视四周。

一个陌生的新世界!我永远也无法描述那一时刻震撼我内心的那种激动——纵使经历了可怕的坠落,纵使是面临着巨大的困境,纵使一切的一切——我是在审视一个新世界!这一事实对我造成的冲击,更甚于我心中对星际旅行精彩刺激的假想。这个星球和海伯利安很相像:适宜呼吸的空气,天空的蓝色比海伯利安的湛青色淡,蓝天上挂着几缕云彩,身后的河流比复兴之矢上的宽,河与河两岸的丛林,往右延绵到无边无际的远方,往左也在已遍布藤蔓的远距传送门之后无限延伸。在我们前头,飞船的船头确实扎进了河底,在一个满是沙石的河角中搁浅了,再往前,丛林又出现了,笼罩在一切之上,就像是狭窄舞台上方的破烂绿色幕布。

但是不论这一切听起来有多么的熟悉,这个世界还是十分陌生的:空气闻起来很异样,重力感觉很古怪,阳光有点过于明亮,丛林中的“树木”跟我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当时,我只能将它们描述为羽毛状的绿色裸子植物。头顶上,我从没见过的一群孱弱白鸟在听见我们笨拙地闯进了这个世界后,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我们沿着船壳往河滨上走去。微风轻轻拂起伊妮娅的发丝,也牵扯着我的衣衫。空气中微微带着一股香气——似乎是肉桂和百里香的撩人气息,尽管那气味更加温和富裕。从外面看,飞船的船头并不是透明的,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到底是飞船重新把它的表皮变得不透明了,还是它从外面看本来就是不透明的。纵使飞船已经侧身躺下,它的船体还是非常高、非常陡,要不是它深深地钻进了河岸的沙地中,我们肯定没法从上面滑下去。我又拿起绳索,让贝提克顺着它爬了下去,然后是女孩,最后我扛起背包——等离子步枪被收好,扎在了上面——独自朝下滑去,在接触到结实的泥土上时,我马上打了个滚。

啊,我在外星球的第一个脚印!虽然事实上根本就没脚印——只有一嘴沙子。

女孩和机器人扶起我。伊妮娅正斜眼瞧着船体。“我们怎么重新上去呢?”她说道。

“我们能造架梯子,砍棵树拖过来,或者——”我拍拍背包,“我还带了霍鹰飞毯。”

我们开始把注意力换到河滨和丛林上。河滨非常狭窄——从船头到森林只有几米的距离,在明亮的光线下,沙子闪耀着的颜色与普通的沙子有些不同,比较泛红。丛林又密又黑。站在河滨上,微风带着一丝凉意,但我们能感到那密密麻麻的树木下的酷热。二十米上方,裸子植物庞大的叶子瑟瑟着,震颤着,就像是某种巨型昆虫的触角。

“你们在这儿等一下。”说完,我走进丛林的荫蔽中。下层树丛也非常密,大多数都是一种黏人的蕨类植物,土壤中富含腐殖质,使它变得更像是海绵,而不是泥土。丛林闻上去有一股潮湿腐烂的气味,但和海伯利安沼泽地的气味完全不同。我头脑中闪现出吸血扁虱和咬指雀鳝,对于荒野,我仅有这么一点平淡无奇的想象,我在那儿干站着注视了片刻。藤蔓在幽暗中从裸子植物的树干上盘绕而下,在我头顶形成了一个破旧的栅格。我意识到,基础装备表中应该再添上一把弯刀。

还没进去十多米,突然间,正前方一米外一棵长着红叶子的高大灌木猛然动了起来,那“树叶”竟然拍打翅膀,在丛林天蓬下飞走了,强韧翅膀扇动起来的声音就像是海伯利安的祖先带在种舰上的大型狐蝠。

“见鬼!”我低声说道,推推搡搡地出了黑暗的丛林。当我跌跌撞撞地走上河滨的时候,衬衣已经扯烂了。伊妮娅和贝提克正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是个丛林。”我说道。

我们走到河边,坐在水里冒出的一截树桩上,望着太空船。这可怜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旧地野生动物全息像中的大鲸鱼,一头搁浅了的大鲸鱼。

“我在想,它还能不能飞。”我沉思道,将一块巧克力条掰成几块,一块递给孩子,另一块递给了蓝皮肤的男人。

“哦,我想能。”从手腕上传来一个声音。

我几乎吓得跳了起来。我都忘了通信志手环了。

“是飞船吗?”我问道,抬起手腕,嘴巴对着手环,就像是在使用地方军的便携式电台。

“你不必那么做,”传来飞船的声音,“我能很清楚地听到一切,谢谢。你的问题是——我还能不能飞?回答是——几乎肯定能。很久以前,我回到海伯利安抵达安迪密恩城的时候,需要完成的那些修复工作比这还要复杂呢。”

“很好,”我说道,“很高兴听到你能……啊……修复自己。你需要原材料吗?替换用的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