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第4/5页)

就连那些惨白的灯笼,都变得模糊,如同是为他来送葬。

而原本摔在地上的村长的人皮,竟然在吸饱了水分之后,重新膨胀起来。

人皮裹挟着散落的血肉,像是商店门口的充气人偶,很快就重新站了起来,变回了最开始燕时洵见过的村长模样,没有半分不同。

就好像从嘴巴里吐出一整个人这件事,对村长而言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受其影响。

村长阴恻恻的看了燕时洵一眼,然后背着手向后走去,渐行渐远。

在他身边,村民们逆向而行,在没顶的河水中依旧行动自如。

就好像……

他们本身,就一直都在水中。

而在溺亡一般的窒息中,燕时洵的眼眸依旧雪亮锋利。

他想起来,南天曾经说过,在南村的习俗中,黄色代表的是祝福。

而之前无论是在上游还是下游的长寿村,他所见到的都是黄白并立的菊花,唯独这里的,是单纯的黄色。

不是祝愿安息。

而是,祝福获得新生。

溺水的痛苦和冰冷迅速夺走燕时洵的体力,恍然中,他看到师公转过头来,向他慈悲微笑。

而燕时洵最后一个念头,是——

啊……幸好,姐姐给他的那个保命织物,他及时塞到了南天怀里。

这样,就算自己一时看不到南天,南天应该也不会出事。

然后,燕时洵被黑暗彻底吞没,重重阖上了眼眸,失去知觉。

然而在南天眼里,一切却并非如此。

从踏上小木楼台阶的第一步开始,燕时洵就猛地停顿在了原地,神情冰冷肃杀,像是看到了值得令他严阵以待的事情。

南天担忧的看了看周围的棺材,恐惧到浑身发抖,不自觉的靠近燕时洵,想要让燕时洵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又应该做什么。

然而,燕时洵毫无反应。

就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村长就站在旁边“嗬嗬”的笑着,看向两人的眼神都带着阴毒和快意。

南天摇了摇燕时洵的手臂,想要让他赶紧回过神。可是,燕时洵却挣开了他,独自一人一步步踏上了小木楼的台阶,直直的走向那具被陈列在前方的棺材。

而在旁边那扇打开了的房间里,一道身影缓慢出现。

南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最开始看去时,那道身影是婴孩的模样,随后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然后的衰老刻薄的妇人,老实巴交的村民,贼眉鼠眼的年轻人,背着登山包的旅者,面色蜡黄命不久矣的病患……

短短瞬息,竟然有上百种不同的形象闪现。

南天惊呆了。

他一时也不顾上去追燕时洵,赶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重新看去。

结果站在那里的,分明是一位穿着长及地面的民俗长袍的老人。

他身上银白色的长袍闪耀着漂亮的光泽,像是月华落在了身上织做衣裳,波光潋滟。

而他一头长发都已经变成银白,整齐的披散在身后。

老人的形象让南天一时间愣住了,他忽然觉得,就算是衰老也能如此优雅气质。

光是老人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气度非凡。

而老人温和慈祥的面容,更是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好感。

可是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让南天大骇。

——那老人,竟然引导着燕时洵走进了棺材里,然后伸手去合上了棺材盖子。

“燕哥!”

南天一时顾不上去赞叹老人的气质,目眦欲裂的几步冲上去,想要把燕时洵拽回来。

但村长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客人,要去哪?祭典可快要开始了。”

随着村长的声音落下,一具具腐尸竟然从小木楼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们有的被水泡发了一样肿胀惨白,有的却像是被风干的腊肉,已经变成焦褐色的皮肉紧紧的扒在骨架上,将整具骨骼清晰的显露出来。

而这些尸体,竟然赤红着眼睛,晃晃悠悠的向南天走来。

南天心中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就看到更多的腐尸从四面八方向他汇聚而来。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就发现,自己和燕时洵已经被这些腐尸彻底隔离开来。

紧接着,“啪!”的一声,整栋小木楼的灯光都瞬间熄灭。

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

山中没有灯光,就连月亮也远在山峰之外。

群山之间,没有一丝温暖的光亮。

唯一亮着的,只有被村民们提在手里的惨白灯笼。

然而,白纸糊就的灯笼微微转动,南天却看到那上面写着的,分明是一个恭贺的“恭”字。

像是在庆祝着盛大的祭典。

一双双赤红着的眼睛反射着惨白的光芒,在黑暗中上下漂浮着,向南天逐渐收紧靠拢。

南天心脏颤抖得厉害。

没有燕时洵在身边,旷野和黑暗的不安感又勾起了他童年的阴影,极度的恐惧和紧张之下,他连肌肉都紧绷到抽搐,几乎无法挪动。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小腿的疼痛。

南天暗道一声这是抽筋了,完了,恐怕跑不快。

心中绝望。

但是恐惧到一定程度,甚至在南天都能感受到腐尸的指甲马上就要触碰到自己的时候,他却忽然间觉得自己胸口传来一阵暖意,热得像是太阳落进了他的胸膛。

南天疑惑的抬手按了按,只摸到一个凸起。

然后他才恍然想起来,之前燕哥好像在他摔倒的时候,趁势往他怀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恐怕就是这个东西在试图救自己一命。

南天心中焦急,暗道燕哥怎么把这东西留给他了,明明现在看起来,是被封进了棺材里的燕哥更加危急才对。

但是现在即便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南天只能告诉自己,不能让燕哥白白把这东西给自己保命,他不能辜负燕哥。

燕时洵的名字就像是一种力量,让南天忽然生出勇气。

他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腐尸,扭头就往小木楼外面跑去。

南天能够感觉到在自己身边的黑暗中,不断有手臂和指尖在触碰着他,试图将他拦下。

但是他就像是发狂的牛犊,一路狂奔丝毫不敢停下。

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肺部炸裂一般的疼痛。

但是南天咬紧了牙关,将自己喉咙间浮上来的血腥气强行咽了下去,依旧埋头向前奔跑。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不能,不能成为燕哥的拖累!

既然燕哥把生的希望交给了他,那他现在只有拼命奔跑,跑到安全的地方去,才算是不辜负燕哥。

然而,一只腐烂的手臂,却忽然从斜里伸出来,在黑暗中死死攥住了南天的脚腕。

猝不及防之下,南天重重摔在了地面上,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血腥气直往喉头里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