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第4/6页)

但是,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也都是真的。

郑树木没想到燕时洵还有这样一段经历,在听到他毫不在意的用最浅淡的字眼说出来的时候,郑树木愣了好久。

他看着燕时洵,却在这个年轻而坚定的驱鬼者身上,恍然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一袭白衫,拢袖站在院门外,笑颜扬声喊,树木兄。

那人知道他做过什么,可是在他满心戒备和愤怒时,看向他的眼神平淡无波,没有任何鄙夷或谴责。

好像他做过的那些事,天经地义。

所以,当那人说“树木兄你来帮我,我们一起做这件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他很清楚自己满手鲜血,即便他并不曾后悔,却也知道公序良俗本应该是怎样的,不论有何起因,他所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世俗能够理解的范畴。

可那位驱鬼者,看着他的目光里,却没有任何异样。

依旧清澈纯粹,闲云野鹤。

那人笑言,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人说,树木兄,天地永远留有一线生机,不要放弃。

那人说,树木兄,你还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帮我一起,撑起将倾的天地。

所以,即便那人已经离开了很久,他依旧遵循着那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留在这里,守着这一切。

郑树木神情恍惚的看着燕时洵,良久,他忽然问:“燕先生,你的师父……姓什么?”

燕时洵惊讶的挑了挑眉,但还是如实以告:“先师姓李。”

郑树木的眼睛瞬间睁大,连呼吸都停滞了。

房间里瞬间寂静。

郑甜甜不知道在客厅里做什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于是整个房屋中,虽然炉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却依旧陷入了死寂之中。

两个人相对而视,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说话。

郑树木眼神复杂,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但他动了动嘴巴,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向旁边瞥了一眼,没能说出口。

就在这时,院子的大门被叩响,清贵温润的男声从外面传来。

“燕先生,你在这里吗?”

谢麟屈指叩响大门,站在门外耐心的等待着回应:“燕先生,晚饭已经做好了,再等等就冷了。”

工作室里的两个人也从刚刚诡异的氛围里脱离出来。

燕时洵笑着向郑树木微微颔首:“看来是我朋友来找我了。”

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谢谢郑师傅陪我逛了村子,还给我讲了这么多木工知识,很有趣。”

郑树木也随之起身:“我送送你。”

院子的大门缓缓打开。

谢麟本能的抬头看去,却没有看到燕时洵的身影,反而和院子里整整齐齐看过来的木雕偶人对上了眼。

那些偶人站在一片昏暗中,乍一看就像是真人一样,但是它们僵硬的身躯还是透露出些许不对,大脑自动将偶人替换成了死尸。

谢麟顿时汗毛直立,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露出了惊诧。

燕时洵不在……那是谁给他开的门?

直到谢麟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视线下移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可怕。

帮他开门的是一个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女孩,因为视线高度的原因,他才一开始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女孩仰头看着谢麟的视线专注而认真,没有挪开分毫。

谢麟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这孩子,和他妹妹很像……但是,如果他妹妹还活着的话,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而不是还保持着幼年的模样。

在失去了妹妹之后,谢麟这些年已经认错过很多次妹妹,在他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还干出过看到年幼的女孩就觉得对方是自己妹妹的事。

幻听,幻视,分不清现实和想象。

谢麟经历过所有最糟糕的情况,对自己的五感已经无法信任。

尤其是在经历过巨大的刺激之后,复发的可能性很大。

——就比如他们这一次遇险。

谢麟觉得,自己之前梦到妹妹的事情,就是他的病症有复发苗头的预兆。

因此,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的谢麟,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回去之后可能还需要去看看医生,不能总是这样出现幻觉,觉得所有相似年龄的女孩都是他妹妹。

谢麟这样想着,心中叹了口气,对这个小女孩感到愧疚。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想到了什么,但随便把别人看成自己的妹妹,这对别人来说也是一种不礼貌的冒犯吧。

谢麟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视线和她齐平,声音温柔的道:“小妹妹你好,请问你家有没有一个大哥哥来做客?我是来找他的。”

郑甜甜抱着小木偶人的手臂逐渐收紧,稚嫩的手掌甚至用力到泛白。

她原本一直带着甜甜笑容的面容上,现在也没有了笑意,嘴唇抿得紧紧的。

谢麟在门外,郑甜甜站在门内。

只是一道门槛之隔,却相距太远。

谢麟看着不说话的小女孩,又想起连他都被院子里的木雕偶人吓了一跳,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起小女孩的家长,觉得对方真是不称职,怎么能让年幼的孩子生活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

他只当小女孩的性格就比较内向,并没有多想,而是笑着耐心的和她说着话。

这时,燕时洵和郑树木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燕时洵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那两人。

清贵成熟的男人,还有年幼天真的小女孩。

这两人看起来真如兄妹一般,温馨极了。

就连郑树木都愣了一下,然后才喊了一声“甜甜”。

郑甜甜回头看向自己的哥哥,应了一声“哥哥”,然后就伸手向郑树木,一副要哥哥牵手的样子。

郑树木快走了几步过去,弯了弯腰,笑着牵起了郑甜甜的手。

谢麟见状,也站起了身,微笑向郑树木点了点头:“令妹很可爱。”

燕时洵正准备迈开长腿走过去,但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扫到客厅的角落。

在堆放得高高的杂物和木雕后面的墙面上,挂着几幅画。

其中一幅已经因为潮湿而被侵蚀斑驳的画,引起了燕时洵的注意。

……画上那个寥寥墨迹勾勒出来的人形,是令他刻骨的眼熟。

画中那人拢袖昂首轻笑,长衫的衣角在身后翻飞,如仙鹤展翅欲飞,却身姿坚定的踏向未知的远方。

但最令燕时洵心神动摇的,还是画边的题字。

笔走龙蛇,枯笔洒脱肆意,自成一段闲云野鹤的风流。

虽然部分纸张已经因为潮湿而腐烂发黑,看不清原本写的是什么。但是燕时洵还是认了出来,那分明……就是他师父,李乘云的笔迹。

题字中提到了郑树木的名字,并且态度很是亲近,言“树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