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第5/5页)
或许它知道。
所以它才越发的不甘仇恨,无处宣泄的执念,最终逼疯了自己。
没有经历过千年前模样的道长,在仔细倾听过数十恶鬼嚎叫后,已经被震惊得失语,没想到曾经的酆都是如此行事。
“所以我才说,我讨厌旧酆都。”
走在道长身边的阎王平淡的出声。
他虽然也是第一次踏进旧酆都,却对此早有猜测,也见怪不怪了。
阎王曾经在生人张无病的影子里,听到旁边有人说羡慕以往的年岁,想要回到千年前。
但阎王不想。
他喜欢现在。
他喜欢被邺澧执掌的酆都,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才是他连设想都不敢过于大胆的理想模样。
阎王心中如镜鉴,他很清楚,地府能够与酆都对立,是邺澧期冀的局面。
否则光是以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若是邺澧铁血手腕,镇压一切不满之声,那阎王只是起了个心思,都会被酆都碾压成一把灰。
——邺澧登位鬼神这件事里,大道不曾插手,也因此与大道没有没有,令大道无法命令和监管邺澧,以及邺澧执掌下的酆都。
甚至因为邺澧战胜了曾经的北阴酆都,还使得他硬生生从大道那里剥离出了审判一切魂魄的权柄,让如今的酆都,更胜曾经的旧酆都。
也因此,邺澧成为了所有鬼神中,最特殊的一个。
他是以凡人之身,一步登于天之上。
就连大道倾颓,诸神殒身之时,大道都对酆都无可奈何,邺澧毫发无损,如今成为了唯一的鬼神。
阎王要从大道之下,拼上所有力量,尽心尽力谋划,才能保下一缕残魂逃脱。
可邺澧却是大道数次恳请撑起大道的对象。
两者之间的深重差距,阎王一直都看得清晰。
也因此更深刻的意识到,邺澧曾经主动放出死亡权柄之事,放在其他鬼神身上,又多不可能。
阎王微微敛眸,看向横倒在自己脚边痴呆呓语的鬼魂,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他弯下腰,干净白皙的手掌伸过去,主动将一身血污腐肉的狰狞鬼魂,搀扶到一旁。
最起码,不要在死后,还要被鬼魂践踏。
为这个满心仇恨的鬼魂,留下一丝尊严。
道长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喉头酸涩到无法发出声音。
他从出生起所接受的,就已经是在邺澧主导下改变了许多的死亡,即便是道士,也认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会强硬逼得鬼魂放弃复仇。
当他猛地面对曾经不允许仇恨的纯粹死亡,一时间也有些接受不了。
光是看着这些鬼魂,就觉得心中难受得不得了。
谁人无死?
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出半点意外,平静生活直到自然死亡?
道长看着这些鬼魂,就恍然觉得看到的是自己。
“我们不能为它们做些什么吗?”
道长声音低哑的向阎王询问:“我不能,送它去投胎吗?”
“如何送?送去何处?”
阎王半蹲着颀长身躯,刺绣精美的衣袍散落在满地血污中,却丝毫没有嫌恶的神情。
他轻轻抬眸,反问道长:“这是已经被关押进旧酆都的魂魄,北阴酆都大帝曾经已经对它做下了判决……你何时见过,人间两名法官相争对同一人宣判?”
“况且。”
阎王修长的手指一勾,就将那鬼魂破烂的衣服扒开来,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模样。
道长不忍的皱了皱眉,但随即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这,这鬼魂的魂魄上,竟然到处都烙着罪行名称。
鬼魂的一身狰狞伤口也多是因为此,皮肉翻卷,焦黑腐臭的流着脓水,比人间乱世的乞丐还不如。
“炮烙之刑,你没有听说过吗?”
阎王平静垂眼,轻声道:“它已经被旧酆都打上了烙印,相当于在生死簿上被抹去,除了旧酆都,没有别处可以再对它宣判,因为它生前死后的一应记载,都在旧酆都手中。在别处看来,这些都已经被销毁。”
“即便如今地府有井小宝支应,得以重新运转,那个小鬼也判不了这个。”
阎王的声音轻浅到几近于无:“那个来过人间一遭,心里还留有柔软的小鬼,如何能胜过北阴酆都……”
“难道为今之计,就只剩下眼睁睁看着它们受苦了吗?”
道长从未发觉自己的胆子如此之大,还敢与阎王呛声,但他依旧忍不住想要为这些鬼魂争一争。
既然新法取代旧法,那这些在新法看来情有可原的魂魄,凭什么还要留在旧酆都受苦!
道长重新想起了之前听阎王说起的酆都往事,这一刻,他忽然能够理解千年前邺澧的挺身而出。
但凡有心,谁人能忍!
阎王静默了几秒,只是缓缓摇头:“理论上讲,确实没有办法。”
道长的脸上有失望和不甘的神色交织。
“但是。”
可这时,阎王顿了顿,却又说道:“如果是邺澧的话……可行。”
他缓缓直起身驱,沾染了满手掌的血污瞬间化为灰烬消失。而他抬眸,看向前方与燕时洵并肩而行,举止亲密的酆都之主。
既然旧酆都是战败于邺澧手上,而酆都之主执掌审判的权柄,让他可以看透魂魄中记载的一生。
那这个看似被判了死刑的鬼魂,就可以被转到酆都之手,重新接受审判。
前提是——旧酆都彻底坍塌,失去对这些“恶鬼”的掌控。
阎王的眼眸中,重新燃起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