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和氏璧(第10/11页)
清照如释重负,犹如快要淹死的游泳者终于呼吸了一口大气。“看来你不能阻止我。”她洋洋得意地说, “我可以发出信息了!”
清照走到计算机跟前,坐在简那张注视的脸跟前。然而,她知道平面上的形象是一个幻觉。如果是简自己在注视,那就不是人的眼睛,而是计算机的视觉传感器。全是电子装置,是极其微小的机械装置,但仍旧是机械装置。不是鲜活的生命。在那虚幻的凝视下居然感到羞耻,真是丧失了理智。
“小姐。”王母说。
“等一会儿再说。”清照说。
“你这样做,简会死的。他们会关闭安赛波系统,从而杀死她的。”
“没有生命的东西是不可能死的。”清照说。
“你之所以能够杀死她,仅仅是因为她富有同情心。”
“如果她似乎具有同情心的话,那是一种幻觉――她是被输入程序来模拟同情心的,如此而已。”
“小姐,如果你把这个程序的每一种体现形式都消灭了,从而她的所有部分无一幸存,那你与三千年前屠灭所有虫人的异族屠灭者安德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没有区别。”清照说, “也许安德也是神的仆人。”
王母跪在清照身旁,拉着她的睡裙痛哭: “求求你,小姐,别作这个恶。”
但清照还是写了报告。她脑子里酝酿的报告清晰、简洁,一字一句都恍若神授意的: “呈报星际议会:现已查明煽动叛乱的作家德摩斯梯尼系一女性,现正在前往卢西塔尼亚星途中:此人控制或有权使用一种程序,该程序已渗透所有安赛波计算机,致使其无法报告发自舰队之信'息,并且隐藏德摩斯梯尼的文章之传输。要解决此问题,惟有同时切断所有安赛波装置与其所寄宿的计算机之间的连接,并使未经感染的新计算机在线,从而消除该程序对所有安赛波传输之控制。目前,我已抑制住该程序,从而可发出这则信息,或许你们也可将命令发至各星球。然而,此状况现在并不能保证、更不能指望长期继续下去,因而你们必须迅速行动。为此,我建议,你们在从今日起四十个标准时间周里设定一确切日期,让所有安赛波装置同时停止工作至少一个标准时间日。所有新计算机一旦在线,必须与其他所有计算机断开。从现在起,所有安赛波信息都必须在每台安赛波计算机用手工输入,以确保不再受到电子感染。
如果你们使用你们的权威密码,将这则信息转发给所有安赛波,我这份报告便成为你们的命令,而无须另发指令,德摩斯梯尼的影响即将终结。但如不立即采取行动,本人对一切后果概不负责任。”
清照在报告上签署下她父亲的名字以及父亲给她的权威密码。她的名字在议会的眼里无足轻重,而父亲的名字却举足轻重,再加之有他的权威密码,则可保证报告被凡是对他的报告感兴趣者所接受。
清照写完报告,抬头凝视她面前那双幽灵的眼睛。她左手放在王母颤抖的背上,右手放在发送键上,提出最后一个挑战: “你要阻止我,还是让我做?”
简对此回答: “你要杀死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生灵的异族生物,还是让我活着?”
清照按下发送键。简低头消失了。
由家庭计算机将信息发送到最近的安赛波,需要几秒钟时间,然后信息从那里立刻传输到每一颗人类星球以及许多殖民地的议会政府。在许多接收计算机上,这信息还得排队等候,但在一些计算机――也许数百台计算机上,父亲的密码赋予这信息优先权,从而已经有人在阅读信息,理解其含义,并且准备做出反应了。如果实际上简让信息通过的话。
于是,清照等待反应。没有人立即做出回答,这也许是因为人们必须相互联络,讨论信息,并且迅速决定该怎么办。也许正因为如此,她的计算机上方屏幕空空如也,没有收到回答。
门打开了。一定是牟婆,抱着一台游戏机。 “放在北窗角落里。”清照头也没有抬一下说, “说不定我需要,但愿不需要。”
但来人却是父亲,压根儿不是牟婆。清照向父亲转过身去,立即跪下,表示孝敬——同时又表示自豪: “父亲,我已经向议会发送了您的报告。您在与神交流期间,我消除了敌人程序的威胁,发出了信息,告诉了人们摧毁该程序的方法。目前我正在等待他们的回答。”
她在等待父亲的夸奖。
“你做了吗?”他问, “没有等我吗?你没有请示我就直接告诉了议会吗?”
“父亲,当时您正在做净化仪式。我完成了您的任务。”
“可是――简会被杀死的。”
“那是肯定的。”清照说, “至于同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的联络是否会恢复,我不敢肯定。”突然,她想起她的计划有一个漏洞, “可是舰队上的计算机也会被该程序感染!联络一旦恢复,该程序就可以自动进行转发,而且――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再次关闭安赛波装置……”
父亲没有看她。他在看她身后的计算机显示器。她转身瞧去。是一则发自议会的信息,显示有官方大印。十分简短,是官僚机构惯用的省略文体。
韩:
干得漂亮。
已将你的建议作为我们的命令发出。
同舰队的联络已恢复。
你女儿帮助你写的报告14FE.3A吗?
如果是,则父女俩皆授予勋章。
“这一下完了。”父亲喃喃自语, “他们会毁灭卢西塔尼亚星,毁灭猪族,毁灭所有无辜的人的。”
“只要是神的意愿。”清照说。她很惊奇父亲显得这么忧伤。
王母从清照的膝盖抬起头来,脸哭得又红又湿。 “还有简和德摩斯梯尼也会死的。”她说。
清照一把抓住王母的肩膀,与她保持一臂之遥。 “德摩斯梯尼是个卖国贼。”清照说。但王母把目光掉开,抬头凝视韩非子。清照也望着父亲。 “还有简――父亲,您明白她是什么东西,多么危险。”
“她想拯救我们。”父亲说, “而我们却恩将仇报,着手毁灭她。”
清照既说不出话,也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靠着她的肩膀,敲了一下存储键,接着又敲了一下清除键。
“简,”父亲说, “如果你能听见我,就请宽恕我吧。”
计算机没有回答。
“愿诸神宽恕我吧。”父亲说, “我在应该坚强的时刻却怯弱了,而女儿出于无知以我的名义犯下了恶行。”他瑟瑟发抖。 “我必须――净化自己。”他的话极为苦涩,如同嘴里含着毒药, “而且必须永远净化下去,我敢肯定。”
于是,他从计算机那里后退一步,转过身去,离开了屋子。王母又哭起来了。清照心里想,哭有什么用,愚蠢。这是胜利的时刻。只是简从我手里抢走了胜利,因此我战胜了她,她也战胜了我。她偷走了我父亲的心。即使他继续用肉体侍奉神,却不再用心灵去侍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