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火焚青雀5(第2/3页)

这是只有北境酷烈战场才能打磨出的悍勇部队。

江琅走在这些士兵中间,感觉头顶似悬着无数看不见的刀剑,那些刀剑皆刃朝下,对准他的脖颈,就连他呼吸的空气里,亦涌动着渗骨寒意与凌烈杀意,让他控制不住得想发抖。

樊七挎着刀从里面走出来,一见江琅,登时皱起眉,问:“你是谁?”

他嗓门粗大,又生得眼若铜铃,凶悍无比,光是一站,便门神一般不可撼动。

江琅强自稳住心神,道:“本王乃楚王江琅。”

“楚王?”

樊七啐一口。

“哪里来的小白脸,也敢擅闯隋军大营。”

范周上前一步,代为介绍:“这是我们江国的大皇子,今日是奉陛下命令,来与贵国太子殿下进行和谈。”

樊七斜乜江琅一眼,一眼就瞧见江琅微微打颤的两条腿。

又啐一口。

“那江帝老儿是没儿子了么,派这么个怂包过来。你们容与殿下呢?”

还江国大皇子,跟小狐狸精可差远了。

范周道:“殿下身体不适,无法过来了,但殿下让我带了信给太子殿下,请樊将军代为转交。”

范周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樊七。

樊七狐疑接过,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转身进去了。

江琅则不满地看向范周:“那封信,本王怎么不知道?”

在江琅看来,这很可能是江蕴里通外敌的实证!

范周不卑不亢道:“那是太子殿下给隋国太子的亲笔信,按规矩,殿下是没有资格查阅的。”

江琅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

徐桥也没料到江帝会突然换人,见隋衡手里握着那封信,沉眉读着,他问:“容与殿下在信里说什么了?”

隋衡道:“他说,让孤手下留情,别把人玩死了。”

徐桥:“……”

徐桥问:“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隋衡把信收进怀里,妥帖放好,才一扯嘴角,道:“孤今日心情好,自然得陪这位楚王好好玩一玩了。”

江琅站在风口上,冠服被大风吹得一片凌乱,等了将近一刻,仍不见樊七出来,不由心浮气躁,问范周:“这隋国太子到底什么意思?他敢如此慢待本王,是不打算和谈了么!”

范周道:“我等皆听殿下指令,殿下若觉得不妥,咱们可以放弃和谈,原地返回。”

江琅自然不甘心原地返回,那样显得他多无能,江琅咬牙,道:“继续等,本王就不信,那隋国太子真敢让本王在这里站一整天。”

隋衡的确没有让江琅等一天,又过了约莫一刻,隋衡就命人放行,让江琅一行进了临时搭建的一处营帐内。

帐中一侧已经坐满了隋国的将领和重要谋士,帐中央则架着一口大锅,锅里不知煮着什么东西,满帐都弥漫着浓郁的肉香。隋衡擎着酒盏,神色懒散坐在案后,案上放着一把狼头刀。

江琅心中虽不满对方故意怠慢,可看到隋衡的一瞬,心中那股愤懑便被对方锋利张扬的眉眼,和身上散发的极具攻击性与压迫力的强大气场给压了下去。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锋利俊美,像在寒冰中淬了千百年的刀刃一般。

那双深邃又幽寒的双目似笑非笑凝视着他时,让江琅想起了刚刚步入此地时,那森森然悬在颈间的无形刀刃。

隋衡让江琅随便坐。

然后指着帐中那口大锅道:“来人,给楚王殿下挑块最肥的割下。”

立刻有士兵上前,拿着一柄砍刀在锅中倒腾片刻,然后捞了一大块热腾腾的白色肥肉出来,呈到江琅面前。

江琅自小养尊处优,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未见过如此大块的肥肉,也从未闻过如此浓烈的肉香。江琅其实有些吃不下,但今日两国会晤,他岂能因为一个吃食被人瞧不起。江琅便拿起一边的小刀,割了一片肥肉下来,忍着油腻放入口中,也学着军人豪爽模样,一口吞下。

肥肉油脂在齿间迸开,江琅险些没吐出来。

隋衡问:“味道如何?香不香呀?”

“甚好,很、很香。”

江琅忍着反胃道。

隋衡一笑:“香就对了,这可是孤特意让人从那些死尸身上锯下来的完整腿骨,都是没超过十二时辰的新鲜尸身,烹饪起来最是肥美香厚。”

江琅面上血色唰得褪尽,看隋衡的目光,如看恶鬼,再看着对面那些大口吃肉的隋国将领,砰得丢了手中刀,不等隋衡说完,便猛奔往帐外,剧烈呕吐起来。

一直到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干净,江琅才面色惨白地踉跄进来。

隋衡故作不解问:“怎么?可是这肉的火候不够,不合楚王的口味?来人,给楚王盛碗肉汤暖暖胃。”

“不,不用了。”

江琅立刻拒绝。

但士兵只听隋衡一人吩咐,依旧坚持盛了一碗白花花的汤,放到江琅面前。

江琅只看了一眼,便再度奔出帐外大吐。

暮云关上。

江蕴沉默立在城门楼上,望着远处出神。

云怀侍立在后,道:“殿下若不放心,属下可陪同殿下一道去烽火台。”

江蕴看了一会儿,回头,轻轻一扬嘴角,道:“孤没什么不放心的,所有注意事项,孤已交代过范周。”

“他也会以大局为重。”

江蕴往回走的途中,遇到了江帝。

江蕴跪下行礼,江帝挥退众人,问:“你心中还在怨怪父皇?”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异样的寂静,笼在父子二人中间。

江蕴抬眸,静静望着江帝,道:“儿臣从未怨怪过父皇。”

江帝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幼子,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真正答案,然而那双眼睛,乌黑纯净,如春雨一般纯净。

当真是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怨恨。

和那个人很像,但又不像。

比那个人更善于伪装,隐藏。

江帝平生以揣摩人心为乐,他不喜这种看不透的感觉。

他冷哼声,道:“你在说谎。”

江蕴道:“若父皇非要如此认为,儿臣亦无办法。”

江帝怒气彻底被激起,他伸手,捏起幼子下巴,强迫那双乌黑眸对着他,道:“朕今日替你除了那个祸害,你不该感激朕么?”

江蕴抿紧嘴角,没有吭声。

江帝命令:“说话。”

江蕴道:“儿臣不会。因为儿臣知道,父皇加诸在儿臣身上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儿臣,而是为了做给他看。父皇想用儿臣刺激他,正如用楚王刺激儿臣一般。所以,儿臣既不会因为父皇偏宠楚王而怨怪父皇,也不会因为父皇用这种方式惩治楚王而感激父皇。”

江帝神色倏地凝滞。

继而道:“你现在对朕说话,是越来越放肆了。”

“不过,你说得对,朕依旧会纵着你,让你好好做你的太子。这世上,无人能撼动你的太子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