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下山(第2/5页)
胡府众人忙感激不迭,这窦十三是行伍出身的,在军中历练过的能人,自是家中粗使下人无法相比的,能寻到的几率也就更大了……况且能劳动他来帮着寻人,不论结果如何,两家人之间定是能生出些情分来的,自是欢喜不过了。
众人使了些下人跟着窦元芳主仆二人,冒雨去了西游山。
只见他先在山脚下站定,也不急着上山,见着那泥泞小路上乱七八糟的脚印子,往上往下的皆有,早就无甚跟踪价值了。他只绕着山脚走了一圈,问两府下人山阴面可寻过了,下人皆道阳面阴面皆寻过了的。他方点点头沿着山路上去。
众人打了油灯,一路走一路喊的,恨不得将嗓子给喊哑了,也未得到半丝回应。
他仍不放心,将下人分作两拨,一拨从阳面上去,过了山顶再由阴面下去;一拨则是阴面上阳面下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他则是领了窦三沿着小路慢慢上去,窦三倒是想拦住他的,道这般小事令下人去就可了。但他却是个磊落人,既已应了胡叔温来寻人自是要亲自出马的。况且那少年也就与家中子侄一般大小,将心比心,他亦不想少年出事的。
主仆二人打着油灯,慢慢从山脚往上,他特意错过了众人踩出脚印之处,只专挑那些没印子的地方走,但这雨一整天没停过,脚印也有些分不出来了。
“相公,小人有一事不明,还望相公莫……”窦三有两分犹豫。
“啰啰嗦嗦说恁多作甚?要说甚明说即可。”窦元芳有些不耐。
“这胡家气数也不过如此,相公何必为了个稚子以身犯险?东昌事宜还未得完,这般费时费力怕是不值当的。”在窦三看来,此次东昌之行势在必得,那头亦早已部署好了的,只临时出了些变故,又遇上这不作美的天气,才不得不歇下脚程来。此时却要为这胡府孩子的事耽搁半日……
若那胡府是有些前程的也就罢了,老话说得好——“放屁暖狗心”。但现在的胡府,却早不是当年胡老太爷在世的光景了,阖府三兄弟,老二被贬了太医之职,老大专心作了个地主老财,老三勉强算出息,去年坐上了礼部尚书之位,只这尚书之位在窦家眼里也不过如此,况且这尚书还是相公使了力的……这般不济的人家,与如日中天的窦家比起来,委实不过尔尔……搞不好这沾上了就成吸血的蚂蝗,甩也甩不脱了呢……不知相公是如何想法。
窦元芳却难得有心与他多说了几句:“窦三啊窦三,你这一根筋的脑袋何时才能开开窍?凡能称‘世家大族’者,其底蕴涵养之厚实,其爪牙之深之广,自是我等新贵之家无法想象的。况且你瞧他胡府眼目前是这般,但胡叔温可不像他名字那般‘温’的……瞧他家中子弟教养皆是可圈可点,往后之路谁也说不准的……”
当然,他对胡府亦是另有用处的,现今外人看来窦家是烈火烹油鲜花似锦了,但这“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的例子比比皆是……府里那人却是猪油蒙了心,怎也不肯听他两句劝,几十年了在京里还学不会低头做人,那气数也就将尽了。
他败了也就罢了,但这窦家却是祖父的毕生心血,他不能眼睁睁望着他将这一片心血败光,少不得要自己做些谋算了……恰好这胡家却是枚好使的棋子。
这些话他却是不会说出来的,只在心内过了一道。
两人慢慢上到了山顶的亭子处,此时的小亭已被雨水打湿透了,石桌石凳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在夜里油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水亮光滑。
窦元芳望着那两个孤零零对面摆了的石凳有些奇怪,他出来前也未听胡家说清楚,只道今日走失的是姑奶奶家的小相公,却并未说可有旁人。他看这石凳却隐约觉着可能不止他一人。
虽然这石凳并非他们自行摆放的,另两侧还有两处摆过凳子的痕迹,说不定是被那无聊小儿搬走拆坏了的……但他只说不清为何会有这般“两个人”猜测。
他进了亭子,站在亭子往山下看,黑乎乎一片,只余零星油灯光点在慢慢移动,虽仍下着雨,但耐不住人数众多,满山遍头皆是“小相公”“徐相公”的喊人声,与那闹市无二了……这般嘈杂喧嚣皆无回应,要么就是那小相公未听到,要么就是人已不在山中。
但下人言之凿凿确定他未曾走出这西游山,那就定是还在山中的……既然人在山中,却未听到这般呼唤,要么就是睡着了,或许遭遇了不测!
先不论是否不测,若要睡着或身处一个听不见声响的地方,那就得是遮风避雨的……比如山洞。
于是他又专门领了窦三往那阴面下山,寻着哪处可有山洞的。路上倒是经过了一处黄土暴露之处,看得出来是新垮的黄土,也倒未留意,没想到那下头会有山洞。
待二人循着阴面下了山,依然一无所获。众下人已是快要绝望了的,料定明日归府这顿好打好骂是少不了的了,这位小相公啊,大雨天的爬甚劳什子的山,这不是折腾他们小命吗?想着就有些怨念,行动上难免就有些消极怠工。
窦三见着这般不济的下人,愈发觉得胡家不济了。
窦元芳站在山脚,仰着头望着那黑黝黝的大山,现时辰估计已过丑时了,他身上虽披了斗篷,却仍是被淋湿|了,双手垂于两侧,想着这徐家小相公怕是……将才下来见着了有新土滑坡之处,要埋一两个活人自是容易,说不定……但也管不了恁多了,使着大部下人家去,只留下几个得用的,跟在自己主仆二人身后,专往那有滑坡之处找去。
一路上去倒是未见有别的滑坡处,只半山腰往上一半之处又见了那一片新土。
下人见着那红黄相间的泥土,早被雨水冲刷去了一半,自也有些不好的猜想了,只盼着这位小祖宗莫真那般遭了难,不然自己九条命也是不够用的。
几人哭丧着脸将那最下头的新土给刨开了,未见着人,倒是好生松了一口气的。
徐绍却是站在那白日间挡住徐胡二人滚势的树下,望着黑白灰斑块交错的树皮沉思起来。这是一棵当地最常见的桉树,树皮会有些“脱皮”,到了秋冬就呈现出最表层黑粗、内里灰白斑块的样子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里,颇有两分可怖。
但窦元芳却将眉头皱起来,只见他定睛一瞧,弯下腰去,居然从裂开的黑皮缝隙内拿出一根发丝来。
他用两手将那发丝给拉直了,见是根极软极细的长发,即使早已脱离了主人的头皮,颜色仍是十分黑亮的——该是个女子的。
因为徐家那小相公他见过,发丝黝黑而粗|硬,不是这般细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