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小妖怪和金种(第2/3页)
“野马呢?”我朝赛菲高声发问,“你该不会杀死她了吧?”
“她吗?不。狮族之女带我们离开冰原,于我们有恩。可是她会妨碍公正裁决,只好先关起来。”至少她性命无虞,谢天谢地。
“那这里是怎样?”我继续问,“公正裁决?就像你母亲把拉格纳派回去的朋友都用铁链吊死在山峰上吗?”
“那是冰原的法则。”
“但是赛菲,你不在冰原,而是在我的船上。”
“你的船?”低阶色族不会接受这种说法,“你的船是我们流血流汗打下来的。”
“的确,这是所有人的功劳,”我回答,“你还对冰原念念不忘吗?当初离开南极是因为你发现过去的生活是个骗局,一切都受到奴隶主人的操弄,于是就答应跟随我。现在看来,你似乎无法履行自己的承诺。”
“你就可以吗?你承诺过我的族人会平安,”赛菲的斧头往下面一指,喊得声嘶力竭,所有的失落与愤怒都爆出来,“我亲眼看到这些人干了什么好事,我知道金种都是怎么打仗、有什么船只武器。和他们多费唇舌没有用,金种只听得懂一种语言,那就是鲜血。只要他们还活着,还能发声,我的同胞绝不会安全。金种手上的力量太大了。”
“你觉得拉格纳想要的是这样吗?”
“对。”
“拉格纳希望你能比金种有人性,不是现在这样。他要你成为黑曜种楷模,但在我看来,也许金种没错,你们真的只会杀人,因为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将你们养成疯狗。”
“金种存在一天,我们就一天无法改变。”她低头瞪视我,声音在机库中回荡,“为什么要袒护他们?”赛菲将卡西乌斯拉上前,“为什么要在乎杀死我哥哥的凶手?”
“你知不知道拉格纳死前为什么牵住你的手,不是握住剑?因为他不要你为复仇而活。那太空虚了。他对你有更高的期望,他想看见的是未来。”
“我已经看过天堂和地狱,我知道未来注定是战争,”赛菲回答,“继续战斗,直到敌人都被埋进黑夜。”她将卡西乌斯拉到自己面前,举刀要挖出舌头,但还来不及动手就被音波脉冲击落武器——革命的象征,阿瑞斯本人——塞弗罗戴着戳出尖刺的战盔现身。那几名黑曜种的气势转弱,他稍微挺起胸膛,拍掉肩上的灰尘,头盔缩回甲冑之中。
“这是干吗?”维克翠问,我也只能摇头。
“你们这群猪脑,”塞弗罗一脸鄙夷,“连我的东西也敢动。”他穿过高架,朝赛菲靠近。
“啧,滚开,”几名女武神战士挡住他,他头顶只到对方的胸部,“你们这些白毛别碍事。”
等到赛菲下令他们才挪动脚步。塞弗罗行经几名金种俘虏,故意顺手在他们头上敲几下。“那个是我的,”他指着卡西乌斯,“小姐,把你的手拿开,”赛菲没有缩手,“他砍了我爸脑袋装进箱子,如果你不想落得同样下场,最好趁我还有点儿礼貌赶快物归原主。”
赛菲后退一步,可是没有收刀。“既然是你的血债,那他的命交给你处置。”
“废话,”塞弗罗嘘她走,“小妖精,站起来。”他边吼边踹卡西乌斯,就着犯人脖子上的绳索一提,“你不是很爱面子吗,给我站起来。”卡西乌斯双手捆在背后,行动不便,摇摇晃晃起身,脸被打得很肿,胸肌上的甩刀烙印似乎还在冒烟。“是不是你杀了我爸?”塞弗罗朝着烙痕弹了手指,“是不是?”
卡西乌斯低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仿佛人生再无欣喜,只能紧抓住最后一丝尊严。他与过去几年的虚荣模样不一样,战乱和打斗磨光了他的生存意志,那张脸属于一个只求好死的人。“是,”他声音洪亮,“是我。”
“很好,我们总算有了共识。这家伙是杀人凶手,”塞弗罗朝群众大叫,“我们要怎么处置杀人凶手?”
观众喧闹直说要处死。塞弗罗掴了卡西乌斯几下耳光,满足大家的心愿,将犯人从高架推下。卡西乌斯直坠而下,最后缆绳扯直,人吊在半空喘不过气,脸整个涨红,双腿乱踢。观众情绪亢奋,齐声为阿瑞斯喝彩。
暴民没有灵魂,单凭恐惧、偏见与惯性存在。他们不认识卡西乌斯,不知道挂在上面的人是个为了保护家人情愿付出所有,最后却沦落到孤独无依的受害者。在群众眼中,他是禽兽,身高两米一,曾自以为天神,如今却得裸身受辱,连性命都保不住的战犯。
而我看到的却是一个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男人。无论他怎么做都得不到世界的善意回应。着实令人心碎。
但我没有上前。我明白自己目睹的不是朋友的死,而是新生。其他人还没意识到这点。卡珐克斯一脸惊吓,维克翠也是,即便她不同情卡西乌斯的处境,但最让她难以接受的可能是塞弗罗的残暴。任谁看了都会感到恶心。赫莉蒂举着武器和红种对峙,他们也持枪瞄准卡珐克斯,因此错过精彩的部分。
我以崇敬的眼神望着塞弗罗,他在高架上敞开双臂,接受子民拥戴。卡西乌斯在下面命悬一线,很多人还比赛谁跳得最高,能够到他脚尖。无人成功。
“我叫塞弗罗·欧·巴卡,”我的朋友吼道,“我是阿瑞斯!”他捶打自己胸膛,“我用锐蛇杀死九十四个金种,四十个黑曜种,一百一十三个灰种。”暴民欢声雷动,连黑曜种也群起应和,“加上船舰大炮和脉冲手套、核弹、小刀和尖铁棒……”塞弗罗戏剧化地瞬间停顿。
底下群众踏地鼓噪。
他再朝胸口一捶。“我是阿瑞斯!我也是杀人凶手!”他双手叉腰,“我们要怎么处置杀人凶手?”
无人回答。
塞弗罗也不期待这些人答得出来。他从一个金种囚犯脖子上抓了绳圈,往自己颈子一套,对着赛菲露出一个几近疯狂的笑,眨眨眼往后倒下,跌了出去。
众人失声尖叫,维克翠最是凄厉。塞弗罗那条缆绳也绷紧,就在卡西乌斯旁边窒息踢脚。小妖怪与金种一起在大家头顶晃荡,有人赶紧搬梯子过来要给他解开,可是手忙脚乱,伸得太长,打到墙壁弹弯。维克翠启动重力靴想亲自过去营救,被我拉了回来。“等等。”
“他会死的!”维克翠尖叫。
“重点就在这里。”
绳索上挂的不是过去那个孤单到需要我关怀的小男孩,而是穿越地狱后终于理解父亲、理解我妻子梦想真谛的男子汉,也是我要誓死保护的对象。纵使他可能为了保护革命真谛而先行牺牲。
卡珐克斯瞠目结舌,赛菲望着眼前的矛盾景象,黑曜种战士茫然不解,只能等待女王裁决。拉格纳相信妹妹,认为她能够超越残酷的现实,寻回失落的慈悲与宽恕。这颗种子在赛菲心底萌芽。她没说什么,只是举起斧头砍断勒住塞弗罗的缆绳,接着也不情愿地放下卡西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