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第18/25页)
「拉撒路,您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麻烦。另外,只要您不去对外开放、处理公共事务的房间,您也不会觉得首长官邸太过富丽堂皇。我自己就不去那些地方。您也不会成为谁的客人。那里被称为『首长官邸』,但官方称谓是『族长住宅』。您是住在自己家里。硬要说谁是客人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我。」
「你在胡说八道,艾拉。」
「是真的,拉撒路。」
「别玩文字游戏了。在一座不真正属于我的房子里,我仍旧是个陌生人,一个客人。我不同意你的话。」
「拉撒路,您在——昨天晚上——」还好我及时想起了,对他来说,时间只过了一天——「说您总是可以和一个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的人打交道。」
「我想我说的是『一般来说』,而不是『总是』。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想出一个符合我们双方利益的办法。」
「那么请听我说。您用山鲁佐德的赌注绑住了我,加上那个找到能激发起您兴趣的新奇事物的研究。现在,您又在我鼻子下面摇晃着诱饵,让我巴不得立刻开始移民的进程;当然,对于家族全体移民的提议,理事委员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否决它。祖父,每天赶到这里是件很麻烦的事;我没有艰苦跋涉的瘾头,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占去了您留给我的有限的工作时间。另外,这还很危险。」
「我一个人过日子就会危险?艾拉,我对一个人过日子相当有经验。」
「是我的危险。被刺杀的危险。我在官邸里很安全;能在那所迷宫里找到路的家伙还没出生呢。在这个诊所里,我也相当安全。只要控制仪器不出问题,在路上往返的时候也比较安全。但是,如果我每天都到郊区的一栋没有警戒措施的房子里去,某个疯子迟早会发现这是个除掉我、拯救整个世界的好机会。他可能不会活着完成他的使命;我的警卫不会那么没用。但如果我一直戳在那里当靶子的话,他有可能在他们消灭他之前得手。不,祖父,我不想被刺杀。」
老祖看上去在认真考虑,但并没有被打动。「我认为,你的安全和方便只是你自己的利益所在。不是我的。」
「的确是这样,」我承认道,「但请先看看我能拿出来的诱饵吧,看它们有没有吸引力。您住在官邸的确符合我的利益。在那里我可以很安全地拜访您,甚至比这里还安全;往返时间很短,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有紧急事情发生的话,我甚至可以请求离开您半个小时,就在官邸里把事情处理了。这就是我的利益点。再说说您的利益点,先生:一座单身汉居住的乡村小屋,很小,只有四个房间,不是很现代化或很奢侈,位于一个可爱的花园之中。您对这个感兴趣吗?三公顷的园子,只有靠近房子的地方种了花,其他地方长满荒草。」
「你话里有机关,艾拉。『不是很现代化』是什么意思?我说的是『自动化』,因为我的身体状态还不允许我做家务,但我受不了仆人或机器人那些反复无常的古怪行为。」
「噢,那座小屋足够自动化;它只是没有很多时髦的多余功能。如果您希望简单些的话,可以不必配仆人。不过您是否可以允许诊所继续派人对您进行监护——如果监护医士能像这两位一样令人愉快、乖巧而不多嘴的话?」
「嗯?这两个孩子还不错,我喜欢他们。我知道,诊所想时时刻刻盯着我,也许觉得我比某个只有三四百岁的顾客更有挑战性吧。这没关系。但你告诉他们,我想闻到香水的气味,或是人身上的清新气味,而不是消毒剂。我不是个爱挑剔的人。我想再问一次,你话里的机关是什么?」
「这么喜欢提出不切实际的条件,您还说您不挑剔,拉撒路?那座小屋里有些旧书,堆得乱七八糟,因为最后一位房客的行为有些怪异。我有没有提到有一条小溪从园子里流过?它与屋边的一个小池塘相连——池塘不大,但您还是可以在里面游上几下。噢,我忘了说那儿有一只老公猫,他觉得自己才是那里的主人。您可能不会看到他,他仇视绝大多数人。」
「如果他想一个人待着,我不会打扰他的;猫是很好的邻居。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至于说机关,拉撒路,我刚才描述的是我在首长官邸的房顶为自己修建的小屋,大约九十年前我决定在这个职位上干一段时间后动工兴建的。唯一的出口是一条垂直通道,位于几层楼下一个我通常居住的房间内。我总是找不出时间在小屋里住上一阵子,所以很欢迎您去住。」我站了起来,「如果您不愿意接受这个邀请,那么您可以认为我已经输掉了这个山鲁佐德赌局,您可以在任何时候使用那个终结开关。要是我为了迎合您的奇思异想而甘心成为别人暗杀的靶子的话,那我就活该下地狱。」
「你给我坐回去!」
「不用了,谢谢您。我已经提了一个合理的建议。如果你不接受,你可以按照自己选定的方式下地狱。我不会让你像海神一样骑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忍耐力到此为止。」
「我看出来了。你的遗传基因中有多少是我的?」
「大约百分之十三,这个比例已经很大了。」
「只有那么一点?我觉得还要多些。有时候你挺像我外祖父。我的自杀开关可以用了吗?」
「如果你想用的话。」我竭尽所能用平淡的语气回答他,「你也可以跳崖,过程会长一些。」
「我还是喜欢那个开关,艾拉;我讨厌在坠落的过程中改变想法。你能为我装上另外一个升降通道吗?这样我就不用经过你的房间了。」
「不。」
「嗯?这很困难吗?让我们问问密涅娃。」
「不是说我不能——而是我不想。这是一个不合理的请求。在我的休息室里换升降梯,对你来说没什么损害。难道我没说清楚吗?我不会再满足你的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了。」
「消消气,孩子。我接受你的建议。明天搬吧。别清理那些旧书了;我喜欢老式的装订起来的书,比阅读器或投影仪一类的东西更有味道一些。我很高兴你有胆量,而不是一味恭敬顺从。请坐吧。」
我坐了下来,装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我觉得开始能在某些方面把握住拉撒路了。虽然他对别人冷嘲热讽,但这个老家伙心里还是觉得别人和他是平等的……他的表现只是试图在别人面前占据主导地位——但他蔑视那些屈服于他的强权的人。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他还击,保持双方的力量平衡——我希望最后能上升到相互尊重的平衡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