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重复(第7/34页)

(但转念一想,亲爱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呢?钱?)

是的,钱,目前的问题是钱。我已经想好怎么弄钱了。这个国家将要选举政府首脑,而我是地球上唯一一个知道谁会被选上的人。为什么这个人会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看看我在家族族谱上注册的名字吧[2]。

所以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是要搞到一些钱,然后去赌谁会赢得选举。我会把赢来的钱放到股票交易所里,再赌一把——其实不是赌,因为这个国家已经进入了战争经济,而我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

要是我能在大选赌局中做庄,而不是单纯的下注,那就好了。但这么做太冒险;我在政界没有关系。

要知道——不,我还是先介绍一下这个城市的情况吧。

堪萨斯城是一个让人觉得很舒适的城市。这里有树荫覆盖的街道,优美的居住区,它的林荫大道和公园在整个行星都很有名。城市的路况非常好,这促进了汽车运输业的发展。现在这个时候,汽车刚刚流行起来。这个国家绝大多数地区还是泥土路,堪萨斯城铺砌的却是很好的马路。跑在上面的车辆中,汽车多于马拉的车。这个城市很繁荣,是地球上最富饶的农业区内的第二大市场和运输中心,主要出产谷物、牛和猪。这个行业里肮脏的那一面坐落在城市低处的河滩,而市民们居住在美丽的、有树林围绕的山上。东潮湿的清晨,如果有风从河滩方向吹来,人们有时会闻到牲畜围场里的臭味;除此之外,城里的空气清新芬芳。

这也是个安静的城市。路上的车永远不拥挤,得得的马蹄声和有轨电车发出的警示铃声刚好能衬托出城市的宁静——相比之下,玩耍嬉戏的孩子们制造的声音还更大一些。

格拉海德总是对一个文化怎样利用闲暇时光更感兴趣,甚于对其经济情况的关注。我也一样。如何谋生是由环境决定的,但休闲娱乐却不是。我说的休闲娱乐不是指性行为。对于度过了青春期的成人来说,性不会占用很多时间(除了极少数怪人,比如传说中的卡萨诺瓦[3]——以及格拉海德)。

下面的叙述不适用于十年以后,当然更不适用于一百年以后;这是一个时代的末期。但在1916年,一个典型的堪萨斯城市民的各种休闲娱乐活动都是他自己组织的;他的社会活动包括去教堂,和血亲、姻亲一起活动——吃饭、野餐、玩游戏(不是赌博),或者只是串门和闲聊。绝大多数活动花不了多少钱,常常一点也不花——给教堂捐钱除外。教堂是宗教信仰的场所,但也是社交俱乐部。

主要的商业娱乐活动被称为「活动影像」,是一种把黑白影像投放在空白墙上的无声戏剧表演。这是很新的事物,非常受欢迎,也非常便宜。在收费变成一枚五分镍币以后,人们就把它叫做「五分钱表演」了。每个社区(以步行距离来定义)都至少有一个这样的剧场。这种形式的娱乐及其技术衍生产品与上述生活模式的最终消亡有很大关系;汽车运输对这种模式的消亡同样起了很大作用(这一点可以向格拉海德请教)。但在1916年,它们还没有扰乱看起来稳定的、像乌托邦一样的生活。

社会道德沦丧的情形还没有出现,道德规范的力量还很强,社会习俗也有约束力。此时此地,没有人相信偶尔出现的不满情绪是这个社会文化即将死去的先兆。在这个时代,文化教育达到了这一社会文化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亲爱的,1916年的人们根本想象不到2016年。他们甚至不相信自己会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也是为什么我说的那个人会当选政府首脑。「我们是中立国」,「我们的自尊不允许我们参加战争」,「他使我们远离战争」。在这些口号下,他们向着悬崖进发,却不知道悬崖就在那里。

(事后耍小聪明是个恶习……尤其是当这个「事后」同时是预见未来的时候。一想到自己在做的正是这种事,我就觉得很恼火。)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可爱的城市的另一面吧。

这个城市表面上是个民主城市,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它是由一个并未担任公职的政客统治的。选举只是一本正经地走个过场,结果都是他预先安排好的。城市的街道修建得宽大平坦,只是因为这是他的公司修建的,给他挣钱。学校很好,真的能够起到教育功能——因为这个统治者希望如此。这个人很实际,表现得很和善,做事从来不过分。所有跟「犯罪」(指所有非法的活动,包括嫖娼和赌博)有牵连的事都由他的副手办理;他自己从来不碰。

这些犯罪活动中有很多是由一个组织来处理的;该组织后来被称为「黑手党」。但在1916年,它还没有名字,也从来看不到。这也正是我不敢开设赌局的原因;我会侵犯这个政客某个副手的垄断利益——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我只能按照当地的规则,当个下注的人,而且守口如瓶。

这里「体面」的市民有漂亮的房子、花园、教堂,还有幸福的孩子们。他看不到犯罪,从来不会(我想)产生怀疑,对此的思考就更少了。这个城市被明确的、但却没有标示出来的界线划分成了几个区。以前奴隶的后代住在一个区,这个区是个缓冲带,一边是「高级」住宅区,另一边则是那些被赋予某个行业垄断经营权的人统治并居住的地区,比如赌博和性服务业。只有在夜晚、在不成太的规矩下,这几个区的活动才能混杂在一起,白天则什么都觉察不出来。最大的老板制定了严密、但却简单的规则。我听说他只有三条不可违抗的规矩:街道要宽敞平坦。不能碰学校。不能杀死住在某条街道以南的任何人。

在1916年,这个城市运转得很好——但好日子已经不多了。我得停笔了;我和K·C·影像设备公司约好了用他们的一个实验室——私下用用。然后我必须回到骗人钱财的工作上去:通过还算合法的、对别人不造成伤害的途径,把人们和他们的钱财分开。

永远爱你们,

直到你们的现在和未来,

拉 

又及:你们真该看看我戴着圆顶礼帽的样子。

Ⅲ 莫琳

西奥多·布兰松先生,原名伍德罗·威尔逊·史密斯,又名拉撒路·龙,离开他位于阿莫尔大道的寓所,开着他那辆福特轿车,来到三十一大街的拐角处。他把车停在当铺后面的一个小棚屋里——他认为晚上把车停在大街上不是件好事。倒不是拉撒路为这辆车花了很多钱;这是一个来自丹佛的过于乐观的家伙在牌桌上输给他的。丹佛人认为一对A加上另一副对子,准能打败一对「詹金斯」先生肯定是在虚张声势。问题是「詹金斯」先生的底牌里还有一个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