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殖场(第5/5页)
又过了五天,家庭小发电场才攒够电力,能发动他的杀戮武器了。
这段时间,乔用巧妙的手段偷偷摸摸切断了屋子的网络。松鼠不断磨牙,总算咬断了那根老网线,反铲挖土机上那台长年曝露在外的交流发电机终于出了故障:这一切皆是巧合,导致了无线网络的瘫痪。
他本以为玛蒂会抱怨,可她什么都没说,而是花了更多的时间跑去外切斯维克,跑去下小猪庄,整日不见踪影。
终于,水箱装满了。乔束起腰,穿上战甲,拿起武器,去向水塘边的龙挑战。
水塘周围的树林曾经被一道木篱笆围起。当时林中矗立着一大丛迷人的老树:榆树、橡树、山毛榉,一直长到高处。树根边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绿裙子一般,一直延伸到几乎静止的水边。雨季里,杨柳垂泪,会有一条小水流汇入水塘。孩子们来这儿玩耍,假装是在野外探险,父母亲们正在监控摄像头后面看护着他们。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今天,这片树林已退化成了荒林。没有孩子,没有来此野餐的城里人,没有汽车出没。夏日干旱季节,獾、河狸鼠和胆小的沙袋鼠在这片焦旱的英国郊区出没。水位下降,水塘边显露出一圈龟裂的干泥。干泥里像是栽种着遗弃的铁罐,还有一辆前寒武纪化石般的超市手推车,手推车的GPS追踪器早已报废。科技时代的零碎遗骨阴森森地杵在一团远古泥巴的表面。在这个泥泞池塘的周围,发射树生长了起来。
乔打开干扰器,走进那一丛长矛般直竖的针叶树林中。一簇簇针叶黝黑粗糙,边缘模糊,叶梢分叉呈分形结构。为了更好地吸收可见光,树干底部密集的根系蜷绕铺展成一层网络,周围环绕着黑草般的根须。乔的耳朵里回响着自己吵闹的呼吸声,汗水都排进了气密外套里。他把一股无色的冒着烟的液体喷洒在每一棵发射树的根部。液体咝咝作响,一接触树根就蒸发了,而树根一接触液体,就苍枯泛白了。乔小心地避开液体,那玩意儿让他不安。发射树也让他很不安,但液氮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案——杀死发射树,又不点燃它。毕竟,发射树的树芯基本上就是火棉,撞击或用锯子割都极易走火爆炸。那棵树发出不祥的咯咯声,向旁边倾倒,他绕到树干的另一面,往剩余的根须上喷洒。刚一转身,正好迎头撞见了那个发狂的殖场。
“我尘世欢乐的神圣花园!我想象中的未来森林!我的欢乐、我的树林、我的树林!”殖场的眼柄弹出,弯曲下来,许多只惊恐的眼睛冲着他眨巴,六七条腿撑起身体,一簇手臂冲他挥舞,“摧毁树苗的人、强奸大地母亲的人!掐死兔子的活体解剖者!”
“退后。”乔说着放下低温喷射器,伸手去摸空气枪。
殖场轰隆一声在他面前蹲伏下来,从身体两边伸出眼睛怒视着他。那些眼睛眨个不停,黑色的长睫毛掠过愤怒的蓝色虹膜。“你怎么敢?”殖场质问道,“我珍贵的树苗!”
“闭上嘴,”乔咕哝一句,把枪扛到肩上,“火箭发射的时候准会把我的地给烧掉,你以为我会让你乱来?”看到一个触手从殖场背上探出来,他又加了一句:“滚远点儿。”
“我的收成!”它哀悼着,“我的流放!我还要在这个可悲的重力井里困上六年,围着太阳转,直等到另一个发射时机!没有头脑献给圣婴耶稣了!是你延误了发射!要不是你砸场,我们该有多么快乐!谁指使你的?那个耗子夫人?”它开始积聚力量,脚簇的皮质覆盖物下肌肉鼓动个不停。
乔开了枪。
筒箭毒碱是一种肌肉松弛剂,能瘫痪骨骼肌肉群,而人类的神经系统通过骨骼肌肉群才能施加意识控制。埃托啡是一种强劲到疯狂的鸦片酊剂——比海洛因强劲一百二十倍。
殖场拥有能适应外星环境的新陈代谢系统和意识控制蛋白组,只要给点时间,它也许能发展出某种机制来抵御埃托啡——但乔在飞镖上喂的剂量足够麻醉一头蓝鲸,他可不会给殖场任何喘息之机。
殖场浑身一颤,单膝跪地。乔逼上前,手里拿着一个西雷特皮下注射器。
“为什么?”它问道,声音如此哀怨,刹那间乔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有扣下扳机。“我们本来可以一起走!”
“一起走?”他问道。殖场的眼柄已经下垂了,巨大的肺呼哧呼哧响个不停,竭力做声回答。
“我正打算问你呢,”殖场说着,一半的腿都垮了下来,轰的一声巨响,仿佛一场轻微地震。“噢,乔,只要……”
“玛蒂?”他问道,镇静枪从手指间无力地滑落下来。
殖场前面出现了一张嘴,似曾相识的嘴唇里吐露着含糊的词语:火星、承诺。乔一脸苍白,从殖场身旁退开,退到第一棵死树旁,他把液氮箱扔在地上。突然,他一个激灵,转身就跑,跑向屋子,眼睛被汗水和泪水模糊了。但他太慢了,当他抱着叮当作响的药箱跑回来,跪在殖场身旁时,它已经死了。
“浑蛋。”乔说着站起身,摇了摇头,“浑蛋。”他按住对讲机上的通话键,“鲍伯,快来,鲍伯!”
“啥事儿汪?”
“妈妈又崩溃了。水箱搞干净了吗,我说?”
“干净!”
“好的。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有她的备份。先帮她把水箱加热,再把拖拉机开这儿来,把这堆东西铲走。”
***
这个秋天,阿米塔奇尽头农庄北面的水塘边,野草长得格外茂盛葱郁。
阿古 译
“发射树”的概念来自拉里·尼文的科幻小说《帕佛的世界》(World of Ptavvs)。——本书注释均为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