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追赃记(第2/14页)
“你们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吉纳迪问道。
“有一些钚失窃了。”希钦思平淡地说,“二十千克。比你的驯鹿严重,哈?”
“驯鹿?”那个女人问。吉纳迪对她笑笑。她看上去与这里有点格格不入。她大概三十五六岁,灰色的眼睛上戴着粗框眼镜,褐色的头发紧紧地梳向脑后,白色高领衬衫点缀着蕾丝边。一副俗套的女学究形象。
她脖子上挂着一枚看起来挺沉的黄铜怀表。“吉纳迪,这位是米兰达·韦恩。”希钦思说。韦恩点点头。“这一位,”希钦思接着说,“你叫他碎片仔好了。”
那人歪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他从侧面看着吉纳迪,但注意力却好像在其他什么东西上。他比韦恩年轻得多,大概才二十出头。他戴的眼镜和她的差不多,但是镜片在微微发光。吉纳迪忽然明白那是一副增强现实设备——镜片是微型透明计算机屏幕。在他透过镜片看到的事物之上,还叠加了另外一层景象。
韦恩的镜片是清晰的,这说明她现在可能把它关上了。“米兰达是我们的文化人类学家。”希钦思说,“接下来你与她共事的时间要比我们其他人都长。其实是几个星期之前,她因为自己的问题找到了我们——”
“然后一点也没得到帮助。”韦恩说,“直到出了这另外一件事。”
“说不定与钚有点关联。”希钦思说着,对碎片仔重重地点点头。“告诉吉纳迪你是哪儿来的。”他对那年轻人说。
碎片仔点点头,忽然间笑起来。“我劳碌奔忙,”他说,“自遥远的希莱尼亚。”
吉纳迪斜眼看着他。他的口音带点美国味。“西里西亚?”吉纳迪问,“你是捷克人?”
米兰达·韦恩摇摇头。他注意到她带着小小的圆形耳坠。“希莱尼亚,不是西里西亚。”她说,“希莱尼亚也是女人的名字,但在这个案子里,是一个地方,一个国家。”
吉纳迪皱起了眉头。“是吗?这个国家在哪儿?”
“这个,”莱恩·希钦思说,“是我们希望你搞清楚的问题之一。”
货车朝东边的斯德哥尔摩驶去。吉纳迪想到了各种明摆着的问题,比如“如果你们想要知道希莱尼亚在哪里,为什么不问问这位碎片仔?”——可是莱恩·希钦思似乎没有兴趣回答,只是说“米兰达会给你解释”。他倒是开始聊那些钚,显然盗窃案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它一直在被易手。”希钦思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说,“所以总是被运来运去的。不过自从美国人挨了打之后,大家的港口和边境上的探测设备都越来越精良了。一开始那些钚是四大块,但是后来买家和卖家开始弄碎了分头运。我们还能够追踪它,仅仅是因为他们一直把它作为整块来卖。但是它现在被切得越来越碎,总是略微超出当前探测技术能力。这位碎片仔在运送其中一小块的时候被我们抓到了,但他只是个跑腿的。他同意与我们合作了。
“现在已经足有一百多块了,又有了一位想要把它们都聚到一处的买家。这些碎块都在移动中,但是现在我们能在一吨铅里面探测到隐藏的一克钚。送货的已经很难做了。”
吉纳迪点点头,思考着这个问题。显然他们只需要成功追踪到一块,就能够找到买家。他又看向碎片仔。现在这个人的奇怪诨号的意义已经很明显了。“那么,买家就来自这个神神秘秘的希莱尼亚?”他说。
希钦思耸耸肩。“有可能。”
“那我就得再问一遍了,这位碎片仔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它在哪里,既然他那么乐于合作?还有,为什么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美国人没有把他拖走,找个地方审讯一番?”
希钦思干巴巴地笑了。“没那么容易。”他说,“碎片仔,你能朝前探一下身吗?”年轻人照做了。“转一下头?”希钦思又说。这下吉纳迪看到了碎片仔耳朵里的耳塞。
“坐在你对面的这具身体,属于一名低功能自闭症患者,名叫丹纳尔·加弗里洛夫。”希钦思说,“他不讲英语。不过他极其善于把听到的话原样学出来,而且有人训练了他解读一种视觉和听觉提示语言,所以他也能重复手势和动作,哪怕是复杂的。”
“而碎片仔,”碎片仔说,“并不在这辆车里。”
吉纳迪后脖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忽然不愿意看丹纳尔·加弗里洛夫那对微微发亮的镜片。“眼镜上有摄像机,”他结结巴巴地说,“当然,没错,而且还有麦克风……你们不能跟踪信号吗?”他问希钦思。对方摇摇头。
“信号在普通网络上跳转了两三步,然后进入了一片错综复杂的匿名僵尸网络。”吉纳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以前见过这样的东西,知道跟踪进出碎片仔头脑的数据包流会有多么困难。别管是谁正在操纵丹纳尔·加弗里洛夫,至少现在他是无懈可击的。
车继续行驶,雨云已经散去,从后窗看出去,午夜的暗淡苍穹仍然不时被琥珀色和粉红色的闪电照亮。
“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义务在身?”希钦思问。
吉纳迪看了他一眼。“这么说,这份工作的时间还可能挺长?”
“我希望不长。我们需要找到那些钚,但是我们不知道碎片仔愿意帮助我们多长时间。他随时有可能消失……所以如果你愿意今晚开始?”
吉纳迪耸耸肩。“我没养猫,也不需要照顾……别人。我习惯出外勤,不过——”他抛出了一个能想得到的玩笑来缓解气氛。“我还从来没被人类学家盯着干活呢。”
韦恩用手指头敲击着狭窄的桌面。“我并不想失礼。”她说,“但是你得明白:我并不是为你们的钚来的。我承认它很重要。”她又迅速补充道,还举起了一只手,“我只是认为你应该知道,我在寻找别的。”
他耸耸肩。“好吧。找什么?”
“我儿子。”
吉纳迪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只是耸耸肩膀笑了笑。韦恩正要开始说话,这时汽车停到了斯德哥尔摩市一家较为豪华的宾馆外面。
那一夜剩下的时间里,他们跑了很多路,做了很多安排,吉纳迪被送到城市的另一端,从他朴素的出租屋里收拾了包裹。他们让他和韦恩、希钦思住在同一层,不过碎片仔住在哪里,他到底睡不睡觉,吉纳迪就不知道了。
吉纳迪心思乱得睡不着觉,便在网上浏览了很长时间,想找到关于他的驯鹿和晚间道路上的事故的报道。截至目前,什么消息都没有,最终他真累了,便睡着了。
早上八点,希钦思敲响了吉纳迪的房门。当时他、韦恩和碎片仔正在走廊对面的套间里享受一顿丰盛的早餐。吉纳迪进门的时候碎片仔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