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上帝的诱饵(第2/19页)
“你们走吧,如果决定做手术可以来找我。知道你们家境比较难,我给市中心医院的朋友交待一声,让他们尽量压低手术费。”
母子俩抱上病孩,千恩万谢地走了。
星期一病人较多,他一直工作到10点才出去解手。在楼道上碰见大厂焦副厂长和医院曹院长正陪着一帮人巡查。中心人物是一个高个子,穿着挺刮得体的警服,肩上是一级警督的三星徽章。气势轩昂,其侧影既熟悉又陌生。他正在向随行者作指示,不时用手势来强调语气,随行人毕恭毕敬地不断点头。许剑认出这是仝宁,市公安局局长。他对仝宁非常熟悉的,20几年前有一段时间两人曾形影不离,今天听说公安局大领导来视察,他已经想到可能是仝宁了。但看着那个侧影,他却无法排除心中的陌生感,是为什么呢……对,是因为“这一个”仝宁的阳刚之气。
当年仝宁也很阳刚的,十七八岁就长到一米八,宽肩膀,肌肉发达,走起路来咚咚响。但非常奇怪,那时仝宁身上也有一股女人味,这种女人味与他的阳刚非常矛盾地共处一体。他走路时臀部的摆动像女人;小手绢叠得整整齐齐,喷上香水;穿的白背心总是白得耀眼。而且他向来是自己洗衣服,这在中学男生中并不多见。有一个细节许剑记得很清楚,仝宁每次洗完内裤,总要放在鼻尖上仔细闻,看是否真的洗干净了。那时仝宁麾下有很多男性小郎当,而且大都知道仝哥这个怪癖,每当仝宁洗衣服时,他们就躲在旁边笑。
但这会儿他身上的女人味已经彻底消失了,或者被威武的警服遮盖住了。仝局长仍在做指示,一个跟班挟着皮包,手里端着老板杯,在仝宁说话的间断中,跟班适时地拧开茶杯盖,递过来,让局长抿几口,再接过去,旋上盖,做得娴熟有致。这是目前流行的官场文化,有这么一个跟班捧着杯子就表示主人有相当的等级。
许剑摇摇头,准备偷偷溜走。他历来很不感冒这些官场上的套路,而且他和仝宁在20几年前就断了来往,这会儿没必要去和大局长套近乎。但此刻仝宁正好转过脸,与许剑对上目光。看得出仝宁稍稍一愣,随即笑着向这边招手:
“那不是许劍么,你在这家医院工作呀。”
既然这样,许剑只能过去了,同仝宁握手:“仝哥你好,多年不见了。”
这声“仝哥”让旁边的曹院长印象深刻,忙问:“小许你同仝局长很熟?”
仝宁代他回答:“是的,上中学时我俩在体训队是哥儿们,好得割头换项。不过上大学后失去联系,算来也有20年没见面了。”
仝宁拉着许剑的手,问了分别后的一些事情,结婚几年了,孩子多大,是男孩女孩,爱人是不是也在这儿上班,等等。最后说:“今天没时间好好叙谈,许劍,以后记着去找我。”
许剑笑着说:“你是大局长了,我一个平头百姓,你那儿门槛太高不好进呀。”
仝宁威胁地用指头点点他:“这就是当平头百姓的好处,可以胡说八道不用负责。你去找过我吗?哪个门卫拦着不让你进?我这个局长还没这么操蛋吧。”他拍拍许剑的肩头,“有空去找我玩。你只用说是我的老同学,谁敢拦你?来,我把手机号给你。”
他朝跟班伸过手,那人立即从皮包里摸出一张名片,仝宁掏出钢笔,在名片背后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交给许剑。两人交接名片时,曹院长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这一眼没能把手机号看全,但从开头几个数字看,显然不是仝局长对外公开的手机号。现在的领导一般都有两个手机,一个是公开的,交秘书带着;另一个自己带,号码只让最亲近的人知道。这么说,这个小许确实同局长关系不一般?许剑没有意识到一个手机号还有什么名堂,随随便便把名片插到白罩衣的口袋里,同仝局长告别。
握手告别后,许剑回到门诊室。严格说来,仝宁和他算不上同学,既不同校也不同届,许剑上初二时仝宁上高三,高了四届。不过他们都是校体育代表队的,在市里集训时认识了。仝宁很有体育天赋,篮球乒乓球都不错,尤其擅长田径,百米短跑和跳高都是一流好手,他所创造的中学生男子跳高记录保持了十几年。再加上为人友善,风度潇洒,很得女孩子的青睐。不过仝宁对漂亮女孩儿从来没有感觉,麾下倒是常集结着像许剑一样大的几位男孩子,而且全是长相俊朗、性格讨人喜欢的金童。许剑那年13岁,同仝哥的关系格外亲昵——许剑在回忆往事时,没有使用“亲密”、“亲近”这些字眼,而是说“亲昵”,这是有讲究的。仝哥对他确实有点……不说也罢。
仝宁上大学时是所谓的工农兵学员,上的中原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后按说该当老师,一辈子吃粉笔灰的,但他在分配时却直接进了北阴市公安局。这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他父亲当时是省公安厅副厅长,这对仝宁的升迁相当有利。仝宁在公安系统如鱼得水,充分显露了才干。他把数学的逻辑思维能力用到破案上,连破大案,职位节节提升,刑侦队长、刑侦技术科科长、副局长,39岁当了正处级的局长。前几级提拔无疑同他父亲有关,但最后一蹦就全靠本人的才干了,他父亲那时已经退休。
这些情况许剑都不陌生,分手后他其实一直关注着仝哥的情况,正如仝宁肯定也关注着许剑的情况,所以刚才寒暄时仝宁说“不知道你在这儿上班”,大概是说谎。不过这些年许剑从没和他联系,除了地位和专业的隔膜外,毕竟仝宁给他留下的那段少年期的回忆不好启齿。
从窗户里看到仝局长一行走了,车队逶迤着开出院子。许剑低下头写处方,眼角余光中,似乎瞥见一个色彩鲜艳的女人身影在门外闪过,而且——在他感觉中不是第一次闪过。这个感觉没错,等最后一个病人离开时,那个女人进来了,带着微笑和肉香坐到他面前。
这是他同池小曼的第一次正式接触。过去也认识,只是路上相逢时的点头之交。一年前搬进厂家属区新建的“高工楼”后,两人成了前后楼的邻居,仍然没什么交往。这两幢新楼是特车厂家属区住房中面积最大的,除了厂级领导,住的全是高级工程师、劳模、厂子弟学校的高级讲师和厂医院的主任医师。池小曼本人只是劳保库的仓库管理员,蓝领阶层,但她丈夫葛玉峰是厂里最年轻的高工,所以也分到一套。
池小曼在特车厂里是一个很晃眼的漂亮女人,更准确地说,她并不是特别漂亮,但是非常性感。漂亮和性感绝不等同,哪个男人如果弄不清这一点,说明他根本不懂女人。比如许剑的妻子宋晴就很漂亮,绝不亚于池小曼吧,但……这么说吧,在许剑心里,妻子就如一张中国古典仕女图,美则美矣,可惜太平面化;小曼则是西方美女的裸体雕塑,骨头缝里都散发着女人的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