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众生相(第7/10页)

许剑极为恼火,妈的这人真不是玩意儿,来这儿和我称兄道弟,暗地里却打我老婆的主意!对宋晴的回信也恼火,她信中虽然是拒绝,但这种拒绝未免过于爱心洋溢。更恼火自己太懑顸,对眼皮下发生的阴谋竟然一无所知。一怒之下,许剑给那边回了一封信。他说:你来北阴向宋晴求婚我不怪你,因为那时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但在知道情况后还缠着我的未婚妻,就太厚颜了。希望你自重。

他没有使用信封,而是用的明信片,有意让他单位的人看见。

他明人不做暗事,信发走后冷冷地通知了宋晴,宋晴大为震惊: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缺德事!我表哥非常内向,在学校里不大有人缘。你这封明信片会害死他的!”

“咦,是我缺德还是他缺德?那次在白云酒家宴请他,咱俩的关系已经亮明了,他还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所以,我这完全是正当防卫,我要是一声不吭才算是没血性呢。你也不用为他担心,这样厚脸皮的人怎么会被害死呢。再说,这事从根子上说完全怪你。你不该一直瞒着我,如果你当时就拉上我当面回绝他,他绝不敢这么死缠。哪怕你不告诉我,只用给他个冷冰冰的断然拒绝,他也不会这样蹬鼻子上脸。宋晴,请再读一遍你的回信吧,你他妈的爱心是不是太浓了点,太廉价了点!”

宋晴大哭一场,几星期不与许剑说话。不过这次釜底抽薪很有效,那边再没有来信了。过几周后宋晴平静下来,开始主动找许剑说话,商量结婚买家俱的事儿,毕竟那事她做得有输理之处。

许剑也不再生气了。细想想,宋晴对表哥的关爱并非一见钟情,更非曾有私情。那完全是基于她的天性,基于她过剩的母爱。过后她曾苦恼地解释,说她从来没给表哥半句许诺,但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给一个冷冰冰的断然拒绝。说到底,是因为这是家乡来的表哥啊。许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当然这一点也让他心中忐忑:一个几乎没有交往的表哥,她竟然如此情深意厚。她的爱心太过充盈,以后会不会再播撒给其它男人呢。

那时许剑绝想不到,这位表哥不久便神经失常,而且久治不愈。最后竟然失踪了,据说是落水而亡。而且――也许他的神经失常同那张明信片真有关系!许剑为此懊悔不已,这是后话。

暑假快结束了,今年戈戈小学毕业。一件头等大事摆在父母面前:开后门让他上重点中学。

特车厂是大厂,有正规的厂子弟学校,分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而且学校条件好,教室宽敞明亮,配有暖气和空调,各班人数也比较正常,一般在40人之下。比比市内,各重点学校的每个班能多达八九十人,甚至过百。学生们写字时都养成一手在前一手在后的习惯,只有这样才能挤得下。酷暑天气,90人挤在一间教室,头上几只旧电扇悠悠地转,那境况和工业化大养鸡场一样悲惨。

虽然如此,特车厂的父母们挤破脑袋把孩子往市内转学。原因当然在于升学率。特车厂职工比较有钱,有钱的子女难免娇惯,所以学生普遍吃不了苦,连老师也吃不了苦。但目前中国的考试方法不注重灵性,只讲究熟练,吃不得苦中苦的就当不成人上人。许剑打心眼里不想让儿子经历这样一个苦难的青少年时代,但为孩子着想,又不得不狠心这样做。“因为,”他对戈戈说,“只有让你从这个独木桥上玩儿命挤过去,到达起飞的平台,才可以获得自由,以后你愿意怎么飞就怎么飞,我们决不会再干涉。”

总之一句话,不管许剑的思想多么放达,他的行为证明他终究是一个庸人。他很清醒地、非常不情愿地,同其它思想僵化的父母一道,加入了去重点中学的开后门大军。

开后门拉关系是许剑夫妻最大的弱项,别人都难以理解的,认为他俩为人随和,所干工作都是同人打交道。虽说特车厂与地方上来往不多,但两人都是本地人,同学亲戚也不在少数,这事能难住他们?但两人天生腻歪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开口求人。而为儿子找学校自然就属于万不得已之首。

许剑很早就做了准备,找到世伯高校长,他是重点初中十五中的副校长,可惜已经退休两年。高世伯很热情,说:

“这件事包我身上啦,虽然我已经退休,介绍个把学生还是有把握的,现今的李校长是我老部下,关系很好的。”又说,“转学的流程我清楚,你下手过早没用处,等快开学时你来,我带你直接去见老李。来时你不必带礼物,有我介绍用不着那东西。等把事情办妥后,送礼不送礼,那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

按高世伯说的时间,开学前夕,他带着许剑在一家宾馆里找到李校长。在临开学的敏感时段,重点学校的校长一般不敢露面,都是藏到什么地方遥控。关系浅的请托者连校长的面都见不着。高世伯在宾馆后的凉亭找到了李校长,此刻已经有三个人围着他,想来是为同一个原因吧。高世伯让许剑在远处等着,自己走过去,加入到人堆中。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直到晚上11点,高世伯仍没过来,这时许剑心中已经打鼓了。11点半,四个人影散开往这边走,凉亭上只留下一个人,估计是那位李校长。过来的四人走散后,高世伯没走到许剑面前又重新杀回去,在凉亭那儿耗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回来了,找到许剑,脸色阴得能拧下水:

“今年很难办,教育局严令控制班级人数。李校长确实也为难,我们四个都是教育上的老人,磨了他半天,他一个不敢答应。我真他妈想拂袖而去,想想不能误了戈戈,又一个人折回头磨他。这次我朝他发了火。我说这是老高最后一次求你,你明白说答应不答应吧。最后他总算答应了,但让咱们晚转两个月,避避这个风头。”他长吁一口气,“他是真作难,但说到底,也是我人走茶凉啊。”

高世伯非常歉疚,因为开始把话说得太满,耽误了许剑的事。许剑更歉疚,心想为自己的事,逼得高世伯舍着老脸求人,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所以,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往下追问一一这事到底有几分把握,李校长会不会食言。如果两个月后李校长食言,那就麻烦了。

回家后他同妻子反复商量,最后决定还是等高世伯的消息吧,不再另外托人了。实在不行,让戈戈先在厂子弟学校上一学期再转学。

几天前小曼来过一次电话:许哥我又想你了,再约个时间吧。许剑说这几天不行,正在为戈戈办转学呢,这可是天字第一号的事情。小曼很理解,几天没来电话。这天她又打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