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圣 堂(第6/7页)

铎丝摇了摇头。“我不记得那人使用的是哪些字眼,我想你也记不清了。那实在是太过微弱的根据……慢着。”她突然打住,同时皱起眉头。

“怎么了?”谢顿问。

“‘阁’是个古老的字眼,意思是位于高处的住所。”

“啊!我就说吧。你看,从你所谓的一败涂地中,我们获悉了一些重要的事。如果我再找到一个已经两万岁的、活生生的机器人,如果它能告诉我……”

“假设这种东西果真存在,这已经难以置信;再假设你能找到它,这又是不大可能的事。在这两个前提下,你认为你在行踪暴露之前,可以跟它谈多久的话?”

“我不知道。可是如果我能证明它的存在,而我又能找到它,那我总会想办法和它交谈。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想打退堂鼓都已经太晚了。在我认为心理史学根本无法建立时,夫铭就该放我一马。现在似乎有了眉目,我不会让任何事物阻止我──除非把我杀了。”

“麦曲生人可能会被迫那样做,哈里,你不能冒这个险。”

“不,我可以冒险,我要去试试看。”

“不,哈里。我必须照顾你,我不能让你去。”

“你一定要让我去。找到建立心理史学的方法,比我自身的安全更重要。我的安全之所以重要,只因为我或许能够建立心理史学。若是阻止我这么做,你的工作就失去意义──好好想一想。”

谢顿觉得一股全新的使命感注入体内。心理史学──那个模糊不清的理论,不久之前,他还认为绝无成功的希望──隐隐约约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真实。现在,他必须相信它是有可能的,他打心眼里感觉得到。拼图的碎片似乎开始逐渐聚拢,虽然还不能看出整体的图样,他却可以确定圣堂能够提供另一块碎片。

“那我要和你一起进去,这样,我才能及时把你这个白痴拉出来。”

“女人是不准入内的。”

“什么东西让我看来像个女人?只是这件裰服罢了。穿着这种服装,你看不见我的胸部。而戴上人皮帽之后,我也不再拥有女人的发型。我的脸洗得干干净净,未施任何脂粉,和男人没什么两样,何况这里的男人连短髭都没有。我需要的只是一件白色裰服和一条肩带,然后我就能进去。要不是受到禁忌的限制,每位姐妹都能这么做。我可不受任何的限制。”

“你受我的限制。我不让你那样做,太危险了。”

“对我和对你一样危险。”

“但我非得冒这个险不可。”

“那么我也一样。你的使命为什么能压过我的?”

“因为……”谢顿突然住口,陷入沉思。

“你这样想吧,”铎丝的声音坚如岩石,“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假如你想尝试,我会把你打昏,再把你绑起来。倘若你不喜欢那样,就打消单独行动的念头。”

谢顿犹豫不决,还闷闷不乐地嘀咕了几句。但他放弃了争论,至少暂时如此。

55

天空几乎万里无云,但晴空却是灰蓝色的,仿佛罩在一片高层轻雾中。那是个美好的画面,谢顿心想,不过他忽然又怀念起太阳。川陀的居民都看不见这颗行星的太阳,除非他们前往上方,而且即便如此,也必须等到自然的云层裂出一道缝。

土生土长的川陀人是否怀念太阳?是否想到过它?当他们访问其他世界,抬头便能望见真实太阳之际,他们是否带着敬畏的心情,凝视着那颗眩目的火球?

他感到纳闷,为何那么多人过着庸庸碌碌的日子,从未试图找出许多问题的答案──甚至根本未曾想到那些问题?人生难道还有什么事,会比寻找答案更令人感到振奋?

他又将视线移到水平线上。宽广的道路两侧排列着低矮的建筑,其中大多数是商店。来来往往的个人地面车为数众多,每一辆都紧贴着右侧。它们似乎像一批古董,不过都是电力驱动的,而且几乎安静无声。谢顿不禁怀疑,“古董”这个词难道总是值得嘲笑吗?安静是否能弥补慢速的缺点?毕竟,人生又有什么特别需要赶场的呢?

看到人行道上有些儿童,谢顿在心烦意乱中抿紧了嘴唇。显然,麦曲生人不可能拥有倍增的寿命,除非他们愿意大肆进行杀婴的举动。无论男孩或女孩(虽然很难分辨)都穿着裰服,长度仅达膝盖以下数寸,好让孩童狂野的活动不至束手束脚。

那些儿童也都还有头发,长度不超过一寸。不过即使如此,较大的儿童在裰服上一律附有兜帽,而且都把它拉上,将头顶完全遮起来。仿佛他们年龄已经不小,足以使头发看来有点淫秽之意──或者是年龄已经够大,因而主动希望遮掩头发,并渴望脱毛的成年礼早日来临。

谢顿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说:“铎丝,你去购物的时候由谁付账,是你还是雨点姐妹?”

“当然是我。雨点姐妹从未掏出信用瓷卡,但是她们应该那样做吗?买的东西全是给我们用的,和她们无关。”

“但你拿的是一张川陀信用瓷卡,外族女子的信用瓷卡。”

“当然,哈里,可是这根本不成问题。麦曲生人或许如愿地保持着独有的文化、思考模式和生活习惯。他们还可以毁弃头部毛发,并且一律穿着裰服。然而,他们必须使用这个世界所通用的信用点。倘若他们拒绝,便会扼杀一切商业活动,但任何理智的人都不会想那么做。哈里,信用点是万能的。”她举起一只手,仿佛正握着一张隐形信用瓷卡。

“所以他们接受你的信用瓷卡?”

“他们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对我的人皮帽也从来不予置评。信用点消除了一切疑虑。”

“嗯,那很好。所以我也能买……”

“不,由我来买。信用点或许能消除一切疑虑,但比较起来,还是更容易消除对一名外族女子的疑虑。他们习惯了对女性不太注意或毫不注意,所以自然而然对我一视同仁──这就是我曾经光顾的那家服装店。”

“我在外面等。帮我买一条好看的红肩带──特别引人注目的。”

“你别假装忘了我们的决定。我会买两条,还会再买一件白色裰服……符合我的尺寸的。”

“一个女人想买白色裰服,他们不会奇怪吗?”

“当然不会。他们会假定我是帮男伴买的,而他的身材刚好和我一样。事实上,只要我的信用瓷卡没问题,我想他们根本懒得做任何假定。”

于是谢顿开始等待,并有几分期望会有人和他这个外族人打招呼,或者公然抨击他这个外族人──后者其实更有可能,不料这两种人皆未出现。在他面前经过的人都没看他一眼,即使是那些朝这个方向望来的人,也似乎无动于衷地继续前进。尤其让他敏感的是那些灰色裰服──那些成双成对行走的女性,而身边有个男伴的更糟。她们是属于受到压制、遭到冷落、不受重视的一群,还有什么举动,比看到外族男子后尖叫一声更能引起短暂的侧目?可是就连女性也对他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