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热 闾(第3/8页)

谢顿以委婉的方式问出了真相,原来在达尔人之间,这是相当寻常的状况,并非由于特别贫穷的缘故。当然,堤沙佛夫人解释道,达尔也有些身居政府高位的人士,他们倾向于接受各种文弱的习俗,比如说椅子──她称之为“身体架子”──但纯粹的中产阶级都瞧不起那些东西。

虽然他们对没必要的奢侈不敢苟同,堤沙佛一家却很爱听这类的叙述。当他们听到由脚架撑起的床垫、华丽的橱柜与衣橱,以及摆满餐桌的餐具时,总是一个劲地啧啧称奇。

他们也听到了有关麦曲生习俗的描述。当时,吉拉德・堤沙佛得意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意思显然是宁可去势也不愿接受脱毛手术。而每当提到女性百依百顺时,堤沙佛夫人一律表现出无比的愤慨,根本拒绝相信“姐妹们”会默默接受这些待遇。

然而,他们最不放过的一点,则是谢顿随口提到的御苑。而在进一步追问下,他们发现谢顿不但亲眼见过皇帝,还跟皇帝说过话,一股敬畏的气氛立刻笼罩这一家人。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敢继续发问,谢顿却发觉自己无法满足他们。毕竟,他并未对御苑多做浏览,皇宫内部就更别提了。

这使得堤沙佛一家人相当失望,于是他们毫不放松,试图问出更多事情。在谢顿讲完他的皇宫历险之后,铎丝却声明自己从未踏进御苑一步,令他们实在难以置信。此外,谢顿曾经顺口说到,皇帝的言行举止与普通人非常接近,这点他们尤其拒绝接受。对堤沙佛一家而言,那似乎是绝不可能的事。

经过三个这样的晚上,谢顿开始生厌了。起初,他很高兴能够暂时什么也不做(至少白天如此),只是看看铎丝推荐的几本历史影视书。堤沙佛一家人表现得很大方,白天都会将他们的阅读镜让给客人。只是小女孩似乎不太高兴,因为她被父母送到邻居家,借用对方的阅读镜来做功课。

“这没有任何帮助。”谢顿烦躁不安地说,此时他已躲进自己房间,并弄出了一些音乐以干扰窃听。“我看得出你对历史如何着迷,但历史全是无止无休的细节,是堆积如山──不,堆积如银河的资料──我根本看不出任何基本的条理。”

“我敢说,”铎丝道,“过去一定曾有一段时期,人类看不出天上的星星有什么条理,但他们终究发现了银河系的结构。”

“我确信这得花上好些世代,而绝非几周的时间。过去一定也曾有一段时期,在最核心的自然定律发现之前,物理学似乎只是一堆毫无关联的观测结果,而那些发现也需要许多世代──堤沙佛这家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又怎么了,我认为他们一直很不错。”

“他们太好奇了。”

“他们当然会。假如你是他们,难道你不会吗?”

“但那仅仅是好奇吗?他们对于我见过大帝这档事,好像有兴趣得不得了。”

铎丝似乎不耐烦了。“同理……那只是自然反应。倘若易地而处,难道你不会吗?”

“这令我神经过敏。”

“是夫铭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

“没错,但他并非十全十美。他把我带去斯璀璘大学,结果我被诱骗到上方去;他送我们去找日主十四,结果那人却陷害我们,你该知道他早有预谋。上两次当,至少该学一次乖。我受够了被问东问西。”

“哈里,那就反客为主。难道你对达尔没有兴趣吗?”

“当然有。你原先对它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它只不过是八百多个区其中之一,而我来川陀才两年多一点。”

“正是如此。银河系共有两千五百万个世界,而我研究这个问题才两个月多一点。我告诉你,我很想回赫利肯去,重新着手研究湍流的数学,那是我的博士论文题目。我要忘掉我曾经看出──或说自以为看出──湍流问题能对人类社会提供一种洞视。”

不过当天傍晚,他还是问堤沙佛说:“你知道吗,堤沙佛老爷,你从未告诉我你做些什么──你从事的行业。”

“我?”堤沙佛伸出五指按在自己胸口。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衫,里面什么也没有,那似乎是达尔男性的标准制服。“没做什么,我在本地全息电视台做节目策划。非常无聊的差事,但它总能养家糊口。”

“而且是个体面的职业,”堤沙佛夫人说,“这就代表他不必在热闾工作。”

“热闾?”铎丝扬起淡淡的眉毛,硬是显得很有兴趣。

“喔,”堤沙佛说,“那是达尔最出名的东西。说穿了没什么,但川陀四百亿人口都需要能源,而我们提供其中很大一部分。没有人感谢我们,可是我真想看看,那些高级区失去能源后是什么情景。”

谢顿显得相当困惑。“川陀的能源不是来自轨道上的太阳能发电站吗?”

“一部分而已。”堤沙佛说,“此外,一部分来自一些岛上的核融合发电站,一部分来自微融合发电机,一部分来自上方的风力发电站。可是有一半,”他举起一根手指加强语气,表情显得严肃异常。“有一半是来自热闾。许多地方都有热闾,但没有一处──没有一处──像达尔的蕴藏这般丰富。你当真不知道热闾是什么吗?你坐在那里瞪着我猛瞧。”

铎丝很快接口:“你知道,我们是外星人士。”她差点就要说“外族人”,但及时改了口,“尤其是谢顿博士,他在川陀只待了几个月。”

“真的吗?”堤沙佛夫人说。她比丈夫稍微矮一点,丰满但不算肥胖,拥有一对相当美丽的黑眼睛。她的黑发梳在脑后,紧紧扎成一个发髻。像她的丈夫一样,她看来也是三十几岁。

在麦曲生住过一阵子之后,虽然并非真的待了很久,但由于密集式的耳濡目染,如今对铎丝而言,女性随意加入男性的交谈是很奇怪的一件事。风俗与习惯多么容易不知不觉建立起来,她一面想,一面暗自提醒自己,要找机会对谢顿提一提,为他的心理史学再加上一条定律。

“喔,是真的。”她说,“谢顿博士来自赫利肯。”

堤沙佛夫人礼貌地表现得孤陋寡闻。“那是在哪里呢?”

铎丝说:“啊,它在……”她转向谢顿,“哈里,它究竟在哪里?”

谢顿显得难为情。“老实告诉你们,如果不查坐标,我想我也不容易在银河模型中找到它的位置。我只能说从川陀看出去,它位于中心黑洞的另一侧,搭超空间飞船到那里还挺麻烦的。”

堤沙佛夫人说:“我想吉拉德和我永远没机会登上超空间飞船。”

“总有一天,凯西莉娅,”堤沙佛以快活的口气说,“我们会有机会的。但请跟我们说说赫利肯,谢顿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