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铎 丝(第2/5页)

“她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夫铭说,“我不怪你。”

谢顿继续说:“此外,日主十四又如何?他是个自大狂,领导了一群顽固地拥抱着自负幻想的人。他竟然愿意收容像铎丝和我这样的外族人,并且尽麦曲生一切可能和一切力量款待我们。在我们违反了所有的规定、触犯了每一条亵渎罪之后,你怎么还是有办法说服他放我们走?

“堤沙佛这家人既小气又充满偏见,你怎么能说服他们收留我们?你又怎么能对这个世界各个角落那么熟悉,和人人都称兄道弟,并且影响每一个人,不论他们有什么特殊的癖性?说到这件事,你怎么也有办法操纵克里昂?即使能说他温顺且易受影响,你却又如何能应付他的父亲,他在任何方面都算是个粗暴专横的暴君?你怎么能做到这一切?

“最重要的是,卫荷的曼尼克斯四世花了数十年的心血,建立起一支无敌的军队,各方面的训练都精良无比,可是当他的女儿试图动用时,它却立刻四分五裂?你怎么能劝服他们步上你的后尘,让他们通通扮演起变节者?”

夫铭道:“这难道不能仅仅意味着我的手腕圆滑,习惯于应付各种不同类型的人;意味着我有能力施恩于重要人物,将来也有能力继续眷顾他们?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不需要超自然的力量。”

“你所做的一切?甚至包括瓦解卫荷的军队?”

“他们不希望效忠一名女性。”

“过去许多年来,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不论曼尼克斯何时放下权力,或是不论他何时去世,芮喜尔立刻会成为他们的区长,他们却未曾显露不满的迹象──直到你觉得有必要让他们显露出来。铎丝曾形容你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人,你的确如此,比任何‘人’都更具说服力。可是,和一个具有奇异精神力量的不朽机器人相比,你的说服力却理所当然──如何,夫铭?”

夫铭说:“哈里,你指望我做什么?你指望我承认自己是机器人?承认我只是外表酷似人类?承认我是不朽的?承认我是个金属的奇珍?”

坐在餐桌另一端的谢顿将上半身凑向夫铭。“是的,夫铭,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指望你告诉我真相,而我强烈怀疑你刚刚说的正是真相。你,夫铭,就是瑞塔嬷嬷口中的那个机器人答霓──笆雳的朋友。你必须承认,你毫无选择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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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仿佛置身于仅由两人构成的小宇宙中。卫荷的军队已被帝国部队缴械,而在卫荷的心脏地带,他们平静地坐在那里。整个川陀──或许整个银河都在注视这个事件,但在事件的中心,却存在着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小泡沫,能让谢顿与夫铭在其中进行他们的攻守游戏──谢顿试着提出一个新的情境,夫铭则不准备接受。

谢顿不怕遭到干扰,他确定周遭这个泡沫具有无法穿透的边界。在这场游戏结束之前,夫铭──不,这个机器人的力量,会将一切挡在一定距离之外。

夫铭终于开口:“你是个聪明人,哈里,但我不懂为何必须承认自己是机器人,以及我为何毫无选择余地。你说的每件事或许都是事实──你自己的行为、铎丝的行为,以及日主的、堤沙佛的、卫荷将领们的行为──一切的一切或许都如你所说,但这绝不等于你对这些事件的诠释就是事实。不用说,每件事都能有个合乎常理的解释。你信任我,是因为你接受我的说法;铎丝觉得你的安全至为重要,是因为身为一位历史学家,她感到心理史学事关重大;日主和堤沙佛受过我的恩惠,其中的详情你一无所知;卫荷的将领们则是憎恨被一个女人统治,如此而已。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求助超自然?”

谢顿说:“听好,夫铭,你真心相信帝国正在衰亡吗?你真心认为绝不能坐视,一定要采取拯救它的行动,或至少减轻衰亡的冲击?”

“我是真心的。”无论如何,谢顿明白这句话是真诚的。

“你真心希望我发展出心理史学的细节,而你觉得自己无法做到?”

“我缺乏这个能力。”

“而你觉得只有我才能研究出心理史学──即使我自己有时也怀疑?”

“是的。”

“因此你一定也会觉得,只要有可能帮助我,你无论如何得全力以赴。”

“我是这么想。”

“个人的情感──自我中心的考量──并未起着任何作用?”

夫铭严肃的脸庞掠过一丝隐约而短暂的笑容,一时之间,谢顿察觉在夫铭沉稳的态度后面,隐藏着一大片疲惫而枯槁的沙漠。“我早已养成习惯,完全忽视个人情感或自我中心的考量。”

“那么我请求你帮助我。我可以仅仅根据川陀而发展出心理史学,但我会遇到很多困难。我或许能克服那些困难,但我若能知道某些关键的事实,问题不晓得会简单多少倍。举例而言,人类的第一个世界是不是地球或奥罗拉,或者根本是另一个世界?地球和奥罗拉的关系如何?是否其中之一或两者皆曾展开银河殖民?如果只有一个,另一个为何没有?如果两者皆有,最后的结果如何?有没有哪些世界是这两者或其中之一的后裔?机器人如何遭到废弃?川陀如何变成京畿世界,为什么不是别的行星?奥罗拉和地球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现在我就能提出一千个问题,而在研究过程中,还可能再冒出十万个问题来。你明明能为我解惑,帮助我成功,夫铭,难道你会让我始终懵懵懂懂,而眼看我失败吗?”

夫铭说:“假使我是机器人,我的脑子能够容纳千万个不同世界、整整两万年所有的历史吗?”

“我不知道机器人的脑容量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你的脑子能容纳多少记忆。但如果你的容量不够,你一定已将自己无法安然保存的资料记录在别处,而你自己有办法随时查取。倘若你拥有那些资料,而我确有需要,你又怎能拒绝,怎能对我有所保留?而假如你无法对我有所保留,你又怎能拒绝承认自己是机器人──那个机器人──那个变节者?”

谢顿靠回椅背,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那个机器人?倘若想要心理史学,那么你就必须承认。如果你仍旧否认自己是机器人,而且说服我相信你真的不是,那么我完成心理史学的机会将变得太小、太小。所以说,看你了。你是机器人吗?你就是答霓吗?”

夫铭以一如往昔的泰然口吻说:“你的论证无懈可击。我名叫机・丹尼尔・奥立瓦,其中‘机’便代表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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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丹尼尔・奥立瓦的口气仍然平静沉稳,但在谢顿的感觉中,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仿佛一旦不用再扮演别人,他开口就更容易了。